秋天的上午,我踩着福田公墓入口处的青石板往里走,松针落在肩头,风里飘着隔壁花坛里的金桂香。守门的张叔跟我打招呼:“今儿人不多,你往福荣园那边走,银杏叶刚黄。”我忽然想起之前有人问,福田公墓到底有几个墓地名称?其实答案藏在每一条小径的路标里,藏在访客跟逝者说的家常里。

主路两边的香樟树遮着阳光,第一个路口的路标上刻着“福荣园”三个字,红漆描得鲜亮。李姐是这儿的老管理员,她跟我讲,这是公墓最早的园区之一,“福”是福田的根,“荣”是大伙盼着逝者走得有尊严。上星期有位穿藏青色外套的大叔,蹲在第三排的墓前擦照片,照片里的老太太笑着举着一串葡萄。“我妈生前爱赶早市买葡萄,福荣园的阳光能晒到墓前,跟家里阳台一样。”风掀起大叔的外套角,旁边的银杏叶落进他脚边的纸篓——那是给老太太带的桂花糕渣子。福荣园的树多是银杏和玉兰,春天开得满树白,秋天落得满地金,连墓碑的石材都选了浅米色,看着暖得像老太太生前织的毛线袜。

福田公墓有几个墓地名称-1

沿着福荣园的侧径往西北走,转过一片修竹,路标换成了“寿安园”。这里的路变窄了,铺着青石板,两边的罗汉松剪得整整齐齐,连风穿过竹叶的声音都轻了些。李姐说,寿安园是给喜欢安静的家庭准备的,“你看那几户的墓前,都摆着小多肉或者菖蒲,跟家里的阳台似的。”上周我碰到一位戴眼镜的阿姨,抱着一束白菊往深处走,她说父亲是老教师,退休后最爱在阳台养姬胧月,叶子肥嘟嘟的像小耳朵。“寿安园的角落有个小花坛,我把他的多肉移过来了,昨天来看,已经冒新芽了。”阿姨蹲下来抚了抚墓碑上的刻字,阳光从竹叶缝里漏下来,照在“寿比南山”的小字上,像父亲生前摸她头的温度。

从寿安园出来往东,过了那棵老槐树,祥宁园”。老槐树的树洞里塞着孩子们的小纸条,有写“奶奶我考了100分”的,有画着小红花的,纸角卷着,像被风吹过很多次。李姐说,祥宁园的住户多是老北京家庭,“你看那些墓碑上的对联,都是自己写的,‘祥光照旧宅’‘宁气绕新冢’,跟胡同里的门联一个味儿。”上上个月有个小伙子,搬着个旧藤椅放在爷爷的墓前,藤椅的扶手磨得发亮,椅面上还有爷爷抽烟时烫的小印子。“爷爷生前爱坐这椅子听京剧,祥宁园的老槐树底下风凉,跟胡同口的大槐树一样,能听见远处的鸟叫。”小伙子把收音机放在藤椅上,《空城计》的弦子声飘起来,路过的人都放慢了脚步,怕惊碎了那片飘在藤椅上的阳光。

最后绕到公墓的东北角,那里的路标是“德馨园”。跟前面的园区不一样,这里有个小广场,铺着大理石,中央立着一块石碑,刻着“德泽后人”四个隶书字。李姐说,德馨园是给那些生前做过好事的人留的——有救过落水儿童的消防员,有教了四十年书的小学老师,有在社区做了二十年志愿者的老太太。上星期有一群穿校服的孩子来,在一位姓王的老师墓前放了鲜花,为首的小姑娘扎着羊角辫,举着一张满分试卷说:“王老师以前给我们补作业,连水都不喝一杯,说我们的进步就是最好的茶。”石碑上的“德馨”两个字,跟王老师教案上的字一模一样,方方正正的,像她站在讲台上的样子。德馨园的树是松柏,四季常青,像那些人的精神,一直留在这儿,看着孩子们长大。

走出福田公墓的时候,夕阳把门口的“福田公墓”四个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