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地铁10号线太平园站出口的香樟树底下,已经站了三五个提着素色袋子的人。他们抬头扫了眼公交站牌旁贴的浅蓝色标识——“宝云岭墓园班车 06:40准时发车”,又低头摸了摸兜里的墓园预约码。穿藏青色外套的阿姨是第三次来,她攥着一盒桂花糕,那是老伴生前最爱的,上次来的时候班车晚了五分钟,她急得直搓手,司机张师傅远远就招手喊“阿姨别急,我等着您”,从那以后,她总提前十分钟到,说“不能让等着我的人等”。
张师傅的方向盘上裹着一层旧绒布,是去年冬天一位老奶奶缝的,说“这轮子要走好多路,得暖着”。他摸了摸仪表盘上挂的平安符——那是位刚失去母亲的姑娘送的,红绳编的,坠着颗小玉石。“去年调整路线的时候,我们跟着社区跑了半个月,就想多设几个老小区的点。”张师傅说,之前有位八十岁的陈老爷子,要从茶店子小区转三趟公交,每次扛着半袋橘子(老伴爱吃),到站时手都在抖。现在好了,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门口就有站,老爷子上周上车时,手里举着个玻璃罐,塞给张师傅说“这是我泡的柠檬茶,你跑一天嗓子干”,玻璃罐上还贴着张便签:“温的,别烫着。”
车上的暖壶永远冒着热气,是调度室的李姐每天早早就熬好的蜂蜜水。“哭久了喉咙会哑,喝这个润。”李姐擦着暖壶上的水珠,旁边的塑料筐里堆着纸巾——是那种软乎乎的抽纸,不是超市里最便宜的那种。后排的座位上摆着几个毛绒靠垫,有小熊的、兔子的,是之前一位年轻妈妈捐的,她说“我妈有腰椎间盘突出,上次坐班车腰直不起来,旁边阿姨让了个靠垫,她回来念叨了三天”。上星期有位穿白裙子的姑娘,抱着一束白菊上车时,眼泪砸在花瓣上,张师傅悄悄把车载音乐换成了《城南花已开》——不是那种哀婉的曲子,旋律里有春风吹过树梢的声音,姑娘抬头看了眼音箱,轻轻说了句“谢谢”,声音像落在花瓣上的雨。
九点整,班车稳稳停在宝云岭墓园门口。穿藏青外套的阿姨抱着桂花糕往山上走,路过门口的三叶草丛,蹲下来摘了一片,夹在笔记本里——那是老伴教她的,“三叶草代表幸运,带着它,我就能找到你”。刚下车的小伙子扶着一位拄拐杖的爷爷,爷爷手里攥着一张旧照片,照片里的奶奶扎着麻花辫,小伙子说“我奶奶也在这儿,上次我来的时候,也是一位叔叔扶我爷爷上去的”。张师傅站在车边抽烟,看着进进出出的人,有的捧着花,有的提着水果,有的手里攥着刚写的信——风把信角吹起来,露出一行字:“妈,我学会做你煮的面了。”
中午十二点,班车要往回开了。张师傅绕着车转了一圈,检查轮胎有没有卡石子——这是他的习惯,说“这车上的每一寸,都得稳妥”。上车的乘客里,有位阿姨眼睛红红的,手里抱着个小罐子,那是她儿子的骨灰盒,上周刚下葬。张师傅帮她把罐子放在座位旁边的空地上,垫了块绒布,说“您靠会儿,到小区我叫您”。阿姨点点头,摸了摸罐子上的照片,轻声说“儿子,咱们回家”。车上的暖壶还是温的,李姐熬的蜂蜜水飘着甜香,后排的小朋友举着一朵小野花,要献给“天上的奶奶”,旁边的阿姨帮他扶着花茎,说“别让风刮走,奶奶能看见”。
黄昏时分,班车沿着二环辅路往回走。夕阳把车窗染成橘红色,照在乘客们的脸上——有的靠着座位打盹,手里还攥着墓园里摘的三叶草;有的摸着照片上的脸,嘴角带着点笑;有的捧着没喝完的蜂蜜水,杯壁上凝着小水珠。张师傅路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