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惠灵山陵园的石径上。道旁的银杏刚染了半黄,叶片飘落在青石板上,像谁悄悄落下的信笺——不是那种沉重的遗书,是夹在旧书里的落叶,带着去年秋天的温度。
沿着石径往上走,能听见山涧的溪流声,不是那种喧哗的急流,是奶奶织毛衣时竹针轻碰的细润,带着草木的凉。半山腰的“归宁亭”爬满了常春藤,藤叶间藏着去年有人系的红丝带,风吹过时飘起来,像未说尽的话。守园的张叔在亭边种了几株月季,粉的白的,开得比城里的娇,他蹲在花前拔草,抬头笑:“这些花是给来看看的人留的,要是想念得慌,就摘一朵放在碑前,比烧纸强——你看那株白的,上周有个姑娘来,说她妈生前最爱的就是白月季,蹲在这儿哭了半小时,走的时候摘了一朵,说‘妈,我带花陪你’。”
惠灵山的墓碑没有挤得密不透风,每排之间留了两米宽的通道,张叔说这是“给思念留的位置”。有次我看见一对中年夫妇,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父母的碑前,妻子剥着橘子,剥好的一瓣放在碑沿,丈夫翻开一本旧相册,指着里面穿布拉吉的女人说:“妈,你看你年轻时多时髦,现在我家姑娘也爱穿这种裙子,跟你当年一模一样。”风把相册页吹得哗啦响,妻子伸手按住,像按住母亲的手。墓碑的石头是山下采石场的青岩,摸起来有粗粗的质感,刻字的师傅是村里的老木匠,手写的楷书笔锋里带着温度——不像城里有些陵园用烫金的艺术字,看着冷。山脚下的“时光馆”里有面记忆墙,墙上贴满了逝者的照片:穿中山装的爷爷抱着刚满月的孙子,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刚摘的草莓,戴眼镜的老师捧着学生送的鲜花。每张照片下面都有一行小字,是家人写的:“爸,那年你带我去看长江大桥,我怕高,你把我扛在肩上说‘有爸在,不怕’”“小棠,你种的向日葵今年又开了,我给你留了最艳的那朵”。
上周遇到王阿姨,她带着7岁的孙子小宇来。小宇蹲在奶奶的碑前,把一张蜡笔画贴在上面——画里奶奶穿着花裙子,和他一起举着冰淇淋,冰淇淋上还沾着巧克力酱。王阿姨擦了擦眼角:“我妈以前每天接小宇放学,都会买个香草味的冰淇淋,现在小宇不管吃什么冰淇淋,都要留一口,说要给奶奶留着。”旁边的陈爷爷正蹲在老伴的碑前擦灰,布是洗得发白的旧毛巾,擦得很慢,像在擦一件易碎的瓷器。擦完他坐下来,从布包里掏出份报纸,轻声读:“老伴,你看今天的新闻,咱们小区要装电梯了,要是你在,肯定要去凑热闹——上次你说爬楼梯腿疼,我还说等退休了陪你住一楼,现在倒好,电梯来了,你倒先走了。”风把报纸吹得卷起来,他用手按着,指节泛着白,像在抓住什么要飘走的东西。
傍晚的时候,我顺着石径往下走,夕阳把山染成了橘红色,桂香比早上更浓。路过张叔的月季园,他摘了一朵粉月季递给我:“要是下次来,带瓶水给花浇浇——上次那姑娘说,她妈喜欢花,我就多浇了点,你看这朵开得多艳。”我捧着花,回头望山上的墓碑,每一座都藏着一个故事,每一阵风都带着未说尽的思念。惠灵山不是一个冰冷的墓地,是一个能把思念放下来的地方——就像张叔说的,“这里的风比城里的软,云比城里的慢,适合陪陪那些最亲的人”。
风里又飘来桂香,我忽然想起奶奶生前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