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风裹着槐叶的香钻进衣领,我顺着门头沟的山岗往深处走,过了三道弯,看见那片墨绿的侧柏林——林子里藏着天寿陵园。踩着青石板的纹路往上走,每一步都能听见柏叶被风揉碎的沙沙声,倒不像去陵园,更像去拜访一位住在山里的老友。路口的石牌刻着"天寿陵园"四个字,烫金的字迹被岁月磨得温润,像旧书脊上的烫印,带着点说不出的亲切。

进了门才发现,这里的墓碑从来不是千篇一律的模样。张叔的父亲葬在这儿,墓碑是块青石板,刻着"爱养鱼的老周",旁边总摆着个玻璃鱼缸,里面两条小金鱼摆着尾巴——张叔说,父亲生前最爱的就是蹲在阳台看鱼,连吃饭都要端着碗守着鱼缸。王姐的妈妈墓碑上刻着"爱种花的老太太",陶瓷小花盆里的太阳花开得热闹,花瓣朝着太阳仰着脸,王姐蹲在旁边浇水:"我妈总说花是会跟着人的,到哪儿都能开。"管理员李阿姨蹲在墓碑前拔草,指尖沾着泥土,抬头笑:"张哥每周六来,都带块旧毛巾,我提前把这儿收拾干净,省得他蹲在那儿累。"她围裙口袋里装着水果糖,说是给来陵园的小朋友准备的,"孩子们怕生,给颗糖就敢凑过去跟奶奶爷爷说话了"。

陵园里的树比人还懂记忆。山岗最高处的老槐树有三百年了,树干粗得要两个人抱,树洞里塞着皱巴巴的纸条:"奶奶,我这次考试考了满分""爷爷,我买了新自行车""妈妈,我学会做红烧肉了"。李阿姨说这树原是山脚下老祠堂的,后来祠堂拆了,树留了下来,"现在成了'消息树',啥话都能往里面塞"。山脚下的小溪绕着陵园流,春天落桃花,花瓣漂在水面像粉色星星;夏天停蜻蜓,翅膀透明得像玻璃;秋天飘槐叶,顺着水流往山外"寄信";冬天结薄冰,阳光一照像碎银子。黄昏时夕阳把山染成橘红,风里飘着野菊花的香,王奶奶坐在石凳上发呆,旁边放着杯热茶——她老伴儿葬在这儿,每天下午来坐两小时,说:"这儿的风像他的手,摸着我脸,暖乎乎的。"

离开时我站在山脚下回头,侧柏排成队像穿墨绿外套的老伙计,风里又飘来槐叶香,像有人轻说"下次再来"。李阿姨站在门口挥手,糖纸从围裙口袋露出来闪着光。有人说天寿陵园是"记忆栖息地",我觉得更像"未完成的故事书"——没说出口的话、没做完的梦、没一起走的路,都在这里慢慢生长。门头沟的山护着陵园,陵园里的树护着记忆,而那些记忆又护着每一个来的人,让他们知道:爱从没有终点,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陪着你。

门头沟天寿陵园墓地-1