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,老城区的梧桐叶上还凝着露,建国门小区的公交站旁已经站了几个人——李婶攥着用红布裹着的桂花糕,那是老伴生前最爱的;张叔背着布包,里面装着刚从早市买的新鲜菊花;还有穿藏青色外套的姑娘,手里捧着一束白百合,指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粉笔灰,是刚给学生上完早自习赶来的。他们都在等同一辆班车——景仰园骨灰林的接送车。

七点整,熟悉的浅蓝色中巴车拐进巷口,车头的“景仰园亲情专线”标识牌擦得发亮。司机王师傅探出头,笑着跟大家打招呼:“李婶,今天带了桂花糕?张叔,菊花挑得挺新鲜啊?”语气像跟邻居唠家常。车门打开,李婶刚要迈腿,王师傅已经下来扶了一把:“慢点儿,昨天刚下过雨,台阶滑。”

这辆班车的路线是去年刚调整过的,特意加了三个老小区——都是景仰园做了调研,发现这些小区里独居老人多,去景仰园要转三趟车,太折腾。就像张婶,以前每次去看老伴,得坐公交到地铁站,再转城郊线,最后还要打个摩的,一来一回要四个小时。现在好了,班车直接到小区门口,她只要提前一天打个电话预约,王师傅准留好前排的座位——因为她腰不好,坐前排舒服。

景仰园骨灰林接送班车-1

车厢里的细节藏着不少心思:扶手都包了软皮,冬天摸上去不冰手;后排的小柜子里,放着雨伞、急救包,还有个保温桶——里面永远有温热的白开水,是王师傅提前半小时在车库烧好的。有一次,李婶突然犯了胃疼,额头上冒冷汗,王师傅赶紧停稳车,从急救包里拿出胃药,又倒了杯温水递过去:“慢点儿喝,我这儿还有苏打饼干,垫垫肚子。”李婶接过,手有点抖:“我家老周以前也总备着这个,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着。”

班车开得稳,像王师傅的性子——不管刮风下雨,从来没误过点。上个月暴雨,三环辅路积了半米深的水,王师傅绕了三条路,还是晚了十分钟。他攥着毛巾擦着额头的汗,跟大家道歉:“对不住啊,怕水里有坑,不敢开快,万一滑到你们可了不得。”李婶摆摆手:“没事,安全最重要,我们不急。”张叔也跟着说:“上次我跟老伴儿在这儿等雨,他还说呢,慢点儿好,稳当。”

车厢里的氛围总带着点温温的热——不是热闹,是那种“同路人”的默契。穿藏青色外套的姑娘第一次坐班车时,抱着百合哭红了眼:“我爸爸走得突然,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,我考上教师编了。”李婶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没事,你跟他说,他听得见。我家老周走的时候,我也总这么想,后来慢慢才明白,只要心里想着,他就一直在。”张叔从布包里掏出个苹果塞给她:“吃口苹果,甜的,你爸爸肯定希望你好好的。”

景仰园骨灰林接送班车-2

傍晚五点,班车往回开,夕阳把车厢染成橘红色。李婶的红布包空了,桂花糕放在老伴的碑前;张叔的菊花插在了碑旁的瓦罐里,花瓣上还沾着露水;姑娘的百合换成了碑前的松枝,别在胸前,像别着一份未说出口的话。王师傅打开收音机,里面放着《月光奏鸣曲》,是李婶爱听的。车厢里很静,但没有人觉得孤单——因为大家都知道,怀里揣着的思念,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。

有人问过景仰园的工作人员:“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在一辆班车上?”他们说:“不是为了做服务,是为了接住那些没说出口的思念。”就像这辆班车,它不是冷冰冰的交通工具,是连接尘世与故园的桥,是带着温度的“情感专线”——载着桂花糕的香,载着菊花的清,载着未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一步步,把心意送到最想念的人身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