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秋后的清晨,风里裹着桂香,我跟着舅公去炎黄陵园。车出市区往西北开四十分钟,过了那片挂着红灯笼似的柿子林,青灰色的门楣就撞进视野——“炎黄”两个鎏金大字刻在石砖上,笔锋带着甲骨文的拙意,像祖先用刻刀在龟甲上落下的叮咛,沉得下心,落得稳脚。下了车,脚下是银杏叶铺的小径,浅金的叶片叠得厚,踩上去沙沙响,像谁藏在地里的碎金,风一吹就飘起来,落在碑座上,像给老人们的名字盖了片温柔的书签。

往里走几十步,最先撞见的是尊鼎形青铜雕塑。三足稳稳扎在青石板上,鼎身刻着“炎黄子孙”四个篆字,边缘泛着经年累月磨出来的包浆光。舅公伸手摸了摸鼎耳,指腹蹭过刻痕时顿了顿:“去年带小孙子来,这娃盯着鼎看了十分钟,问我‘爷爷,这是咱们老祖宗煮小米粥的锅吗?’我告诉他,这不是锅,是咱们所有人的根——从黄河边的部落到今天的高楼,这鼎里装的是咱们中国人的魂。”旁边的姓氏墙更有烟火气,青石板拼成的墙面刻满百家姓,有位戴圆框老花镜的老人正弯着腰,指尖顺着“王”字的横画慢慢挪,嘴里念叨:“我爹走的时候说,咱王家的根在陕西蓝田,现在我住北京,隔着千里地,在这儿摸着‘王’字,就像摸着我爹的手。”墙根下摆着几盆粉色月季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,是隔壁小区的张阿姨送的:“老人们都爱个热闹,我每周来浇浇水,给他们添点活气。”

绕过雕塑进墓区,倒没有我之前想的那般清冷。穿墨绿真丝旗袍的陈阿姨正蹲在碑前,用鹅黄色软布擦碑身的浮灰,旁边搁着一盒油纸包的桂花糕——“我妈生前最馋巷口张阿婆做的桂花糕,现在每次来都带两块,怕她在那边忘了这口儿。”不远处,穿藏青制服的工作人员小周抱着一摞朱红丝带走过来,看见拎着菊花的李叔就迎上去:“李叔,您家阿姨的碑在第三排最里头那个,我帮您拿花,今天风大,别吹着您。”舅公指着树荫下的便民服务亭笑:“这儿贴心着呢,有免费的白菊花、擦碑布,还有保温桶里的姜茶——上次我来晚了,小周特意守着亭子里的灯,说‘老爷子慢点儿,喝口热乎的再找碑’。”

往回走时,碰见几个穿连帽衫的年轻人举着手机拍vlog,镜头对着姓氏墙晃:“兄弟们,这就是我爷爷说的‘根’!我太爷爷是1942年从河南逃荒来北京的,现在我在深圳做程序员,每年都来这儿拍条视频发家族群,告诉老家的弟弟妹妹:‘咱王家的根没丢,就在这儿呢!’”舅公站在银杏树下,望着远处错落的碑群,银发被风掀起来几缕:“我年轻的时候怕来这儿,觉得一进大门就想起我爹走时的样子。现在才明白,陵园不是伤心地,是咱和老祖宗‘唠家常’的地方——你看那片银杏叶,去年落在我爹碑上,今年又飘下来,像他拍着我肩膀说‘小子,我看着你呢’。”风卷着银杏叶掠过我手背,叶片脉络清晰得像老中医号脉的指纹,我忽然懂了:炎黄陵园不是堆砌着石头的墓地,是装着思念的“时光信箱”,是刻着根脉的“家族史书”——每一片飘飞的银杏叶、每一块刻着姓氏的青石板、每一句对着碑说的“悄悄话”,都是给祖先写的“家信”,也是传给后人的“家训”。

炎黄陵园墓地-1

上车前,舅公弯腰捡了片最圆的银杏叶,小心夹进他那本翻旧的《三国演义》里:“给你奶奶看看,她上周还说‘陵园的银杏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