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听说门头沟天山陵园,是朋友带我去西山徒步时路过的。远远望过去,它藏在一片松树林后面,灰色围墙爬着青藤,门口的石狮子没有张牙舞爪,倒像蹲在那里晒太阳的老猫咪。朋友说:“那不是个‘冷地方’,你进去看看就知道。
果真,推开门的瞬间,没有想象中陵园的肃穆压抑,反而先闻到了松针的香气。天山陵园坐落在门头沟区军庄镇的西山脚下,背靠连绵的燕山余脉,前面是一片开阔的谷地——春天山桃花漫过山坡,粉粉的像落了一场云;夏天绿树成荫,风穿过树林时带着蝉鸣,把炎阳都筛成碎金;秋天银杏叶铺在步道上,踩上去沙沙响,像故人在说“慢点儿走”;冬天雪落松枝,整个陵园白得像童话,连空气都清冽得让人安心。
走进深处,青石板步道蜿蜒着往山上延伸,两旁的油松长得笔直,树龄都在二三十年以上,粗粗的树干上有岁月刻的纹路,像守着这里的老伙计。每一排墓位之间都留了两米多的间距,没有挤挤挨挨的局促感。有些墓位旁种着家属带来的小树苗,细弱的枝条上挂着红丝带,风一吹就轻轻摇晃;有的摆着几样小物件——陶制的茶杯、塑料的小汽车、晒干的野菊花,都是故人活着时喜欢的东西。我蹲下来看一个墓碑,上面刻着“爱妻李淑兰之墓”,旁边的石缝里长出一朵小蓝花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,像有人刚给它浇过水。
那天遇到的工作人员让我印象很深。她穿着藏青色的制服,扎着低马尾,说话时眼睛弯成月牙。看到一位老人扶着墓碑站不稳,她赶紧走过去,轻轻扶住老人的胳膊:“阿姨,咱去那边石凳上坐会儿?我给您倒杯温水。”老人点点头,手里攥着一张旧照片,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中山装,笑得很开心。工作人员告诉我,陵园里有免费的轮椅和遮阳伞,要是家属想给故人送花,门口的小花园里有志愿者种的月季和波斯菊,可以随便摘——“不是什么名贵花,可鲜鲜活活的,故人肯定喜欢。”她还说,有时候深夜会有家属来,值班的师傅会留一盏灯,煮一碗热粥,“思念不分时间,我们等着就是了。”

清明的时候我又去过一次,赶上陵园办“追思音乐会”。几个穿白衬衫的志愿者抱着吉他,坐在凉亭里唱老歌:《橄榄树》《茉莉花》《送别》,没有扩音器,声音像风一样飘在林子里。周围的家属有的坐在石凳上,有的蹲在墓碑旁,有的摸着照片上的脸轻声跟着哼。有个小姑娘抱着一束向日葵,放在墓碑前,对着照片说:“爷爷,这是我自己种的,你看,开得多大。”旁边的妈妈擦了擦眼睛,却笑着说:“你爷爷以前最疼你,肯定能闻到花香。”工作人员告诉我,他们还推出了树葬和花葬——把骨灰埋在松树下,来年长出新叶;或者撒在花坛里,变成一朵月季的养分。“有的家属说,这样像故人没走,只是变成了树,变成了花,每天都能看见。”
离开的时候,我站在门口回望。西山的云飘得很慢,松树林里传来鸟叫,风裹着松针的香气钻进衣领。忽然想起朋友说的“不是冷地方”——是啊,好的陵园从来不是用来“告别”的,而是给活着的人一个“可以回去的地方”。那里有山,有树,有温暖的人,还有故人留在风里的痕迹。
门头沟的天山陵园就是这样。它不像城市里的陵园那样冰冷规整,倒像西山脚下的一个老院子——每一片叶子都藏着故事,每一缕风都带着温度,每一个来这里的人,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“温柔归处”。
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