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朝阳总飘着糖炒栗子的甜香，可我鼻尖裹着的却是殡仪馆消毒水的余味——上周刚把外婆的骨灰从寄存处接出来，踩着法桐碎叶往东五环走时，手机里的“朝阳墓地”搜索记录已经翻了三页。朋友说“别光看网上报价，得去园子里蹲蹲”，于是沿着槐树林立的小路钻进第一家陵园时，门楣上的铜铃正被风撞得叮当响。
守园的张姐裹着藏青布衫，把我引到银杏树下的石凳上，递来一杯温温的茉莉花茶。“姑娘，先别急着问价，先看看这儿的风。”她指着远处起伏的柏树林，“你听，风穿过松枝是‘呜’的，穿过银杏叶是‘沙沙’的，外婆要是爱静，选柏树林；要是爱热闹，选南边那排能看见儿童乐园的——总有人带着小孩来放纸鸢，笑声能飘过来。”等我蹲在柏树下摸了摸青石板的墓基，她才翻开登记本：“园区最便宜的是西边的树葬区，一棵侧柏配可降解骨灰坛，连三年管理费在内，三万二；要是想立块小石碑，东边的花坛葬区，四万五，碑是淡青色的花岗岩，刻上外婆的名字，春天能开月季花。”她用指尖点了点本子上的红圈，“这些都是生态葬，政府给补贴，所以价格低。”
说到传统墓葬，张姐起身领着我往北边绕。“那排汉白玉碑的区域，最偏的角落那座，八万块起——不是位置不好，是旁边有棵老国槐，夏天能遮半座碑，就是离停车场远点儿。”她蹲下来拔了拔碑缝里的狗尾草，“你别嫌贵，朝阳的土地寸土寸金，光是这片园区的土地出让金，去年就涨了两成。再加上每天的保洁、绿化，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监控，这些成本都得摊进去。”我摸着碑身的纹路，想起外婆生前总说“要找个能晒着太阳的地方”，倒觉得那座被国槐罩着的墓，倒像外婆蹲在树荫下择菜的模样。
聊到价格差异，张姐突然笑：“上回有个小伙子来问，说‘网上说朝阳墓地五万就能买’，我带他去看了——是东边那片临时寄存区，根本不是正规墓地。”她收起笑容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《公墓经营许可证》的复印件，“买之前一定得看这个，还有《国有土地使用证》，不然花了钱买块非法地，到时候哭都没地儿哭。”末了她又补了句：“还有管理费，一般是墓价的5%，每二十年交一次，别光看总价，忘了算后续的钱。”
走出陵园时，风里飘来隔壁农田的麦香，张姐站在门口挥挥手：“要是拿不定主意，明天再来，我煮玉米给你吃——上回有个老太太选了树葬，她儿子每年清明来浇花，说‘看树长高，就像妈还在长个儿’。”我摸着口袋里的登记本，突然觉得“价格”两个字，其实是串在思念上的珠子：有的珠子便宜，却闪着温暖的光；有的珠子贵，却藏着外婆喜欢的风。
那天傍晚坐在朝阳公园的长椅上，我给妈妈发了条消息：“外婆的树葬区选好了，在侧柏底下，明年春天能开紫槐花。”妈妈回了个哭脸，接着发：“你外婆生前最爱的就是紫槐花，说比玫瑰香。”风卷着银杏叶掠过肩头，我忽然明白，选墓地从来不是选一块土，是选一个能让思念扎根的地方——而价格，不过是帮我们找到那个地方的指南针罢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