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人对陵园总有种特殊的情结——不是怕,是想给逝去的人找个“稳当地方”。十三陵脚下的景仰园,我是跟着家里老人选墓时去的,第一次踏进门就觉得“对,就是这儿”。
进了门先撞进眼里的是两排齐整的玉兰树,春末开得像堆了满树雪,风一吹花瓣飘到脚边,倒不像进了陵园,像到了家附近的街心公园。顺着主路走,路边有条清渠,里面游着几尾红鱼,渠边石凳上坐着位白发老人,正用湿抹布擦墓碑,抹布拧得半干,顺着碑面慢慢蹭,嘴里念叨“你上次说想吃门口的豌豆黄,我带了,凉丝丝的,你尝尝”。我站旁边等了会儿,老人抬头笑:“姑娘,这儿像不像咱们楼下的小公园?我家那口子生前爱逛,选这儿时她盯着玉兰树看了半天,说‘就这儿,以后我天天等你过来’。”风掀起老人的衣角,碑前的菊花晃了晃,倒没觉得凄凉,只觉得“哦,他们还在一块儿”。
说到服务,最让我暖心的是代祭的细节。去年清明我邻居阿姨在上海回不来,给景仰园打了电话,第二天就收到工作人员发的视频:墓碑擦得锃亮,碑前摆着她特意叮嘱的百合,连碑缝里的草都拔干净了,视频里的小姑娘说“阿姨,我帮叔叔读了您写的信,他听见了”。阿姨拿着手机哭,说“我就怕他孤单,没想到他们这么细”。还有次我陪爸爸取骨灰盒,找不到位置,门口的登记员放下本子就领我绕了三栋楼,边走边说“这儿楼号按百家姓排,您家老人姓王,在‘晋’区,因为王姓起源于晋地”,末了还帮我扶着骨灰盒:“慢点儿,台阶滑。”

最意外的是这儿的“人文劲儿”。景仰园里有面“姓氏墙”,刻着每个姓氏的起源和名人故事,我爸站在“李”字前看了半小时,说“原来咱们李家祖先当过老子的徒弟”。每月一次的公益讲座更有意思,不是讲风水,是教“如何用文字记录先人的故事”。上次听讲座,老师拿出一本手写回忆录:“这是位阿姨写的,记着她老伴偷给她买冰棍的事儿,记着儿子第一次会走时他摔在地上的样子——这些故事写下来,就是把老人的样子留在纸上。”旁边阿姨抹着眼泪笑:“我也想写,把我家老头儿的调皮事儿写下来,等孙子大了说‘你爷爷当年多淘’。”
离开时看门的张师傅倚在门柱上抽烟,看见我就喊:“姑娘下次来提前说,我留个靠里的车位,免得你绕圈。”风里飘着玉兰香,我回头望红色匾额上的“景仰园”,倒像看见家里的灯亮着,等着我下次再来。
其实陵园的好从来不是豪华建筑或贵价墓碑,是进了门有人笑着打招呼,是走在路上有人愿意唠两句家常,是想起逝去的人时,这儿有个地方能坐下来慢慢说“我想你了”。十三陵脚下的景仰园,不是“存放骨灰的地方”,是“能把思念放进去,再带着温暖走出来的地方”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