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在北京的秋日里，总会看见路边的树挂着小小的金属铭牌，有的刻着“先母李淑兰之位”，有的写着“爱女小棠永远快乐”，风一吹，铭牌碰着树叶，发出细碎的响——这是树葬留下的痕迹。近年越来越多北京人选择让亲人“变成一棵树”，而更让人欣慰的是，这座城市里藏着几家提供免费树葬的陵园，把思念种进泥土，让告别有了温度。
要说北京最早“把树和思念绑在一起”的，得提长青园。作为北京市属公益性陵园，它的“生命纪念林”已经开了十五年。园区里的玉兰、银杏、松树排得整整齐齐，每棵树底下都埋着逝者的骨灰——不用骨灰盒，就用纱布裹着，和泥土混在一起。负责接待的王姐说，这里每年有200个免费树葬名额，得提前三个月预约，家属要带逝者身份证、死亡证明和户口本。去年有个小伙子，父亲是老林业工人，生前总说“死后要种在树底下”。后来他选了棵银杏树，今年秋天叶子黄的时候，小伙子带着女朋友坐在树底下吃橘子，说“我爸肯定喜欢这儿，风一吹，叶子像他以前给我折的纸飞机”。
海淀区的温泉墓园藏在西山脚下，园子里的松树、柏树都是原生的，枝叶遮得天空只剩碎光。这儿的免费树葬更“野”——不用骨灰盒，直接把骨灰撒在树坑，再种棵小树苗。负责维护的张师傅说，园区没设围栏，家属想什么时候来就来，有的阿姨每周都来浇水，边浇边念叨“我妈以前爱养多肉，现在变成松树，得给她喂点水”。不过这儿有个条件：家属得签《环保承诺书》，不用陪葬品，不立墓碑。去年有位奶奶，把老伴的骨灰埋在柏树下，她在树杈挂了个布袋子，装着老伴生前爱喝的茉莉花茶，说“他总说茶味香，现在风一吹，味儿就能飘到他鼻子里”。
近年新开的天寿陵园“生态树葬区”也很受欢迎。它在昌平，离市区有点远，但满山的桃花树一到春天就开得热热闹闹。这儿的免费树葬要求更“细”：家属得承诺“一生环保”，比如少用一次性塑料袋，每年种棵小树。负责宣传的小周说，不是要约束谁，是想找真正认同树葬的人。去年有个90后姑娘，把爷爷的骨灰埋在桃树下，每周都来写留言：“爷爷，今天桃花开了三朵，我带了糖葫芦，你小时候总买给我吃”“爷爷，今天风大，我给你系了条红围巾，别冻着”。留言板上的字歪歪扭扭，却满是温度。
很多人问，免费树葬是不是“没面子”？其实不是。去年冬天在长青园，我碰到位叔叔摸着玉兰树的树干说：“我妈活着时总说‘死后别买棺材，怪贵的，不如种棵树’。现在她变成玉兰树，每年春天开得满树都是，比任何墓碑都好看。”还有位阿姨在温泉墓园的柏树下放了块小石子，那是她妈以前在公园捡的，她说“石子有灵性，陪着她，就像她没走”。
其实北京的免费树葬，从来不是“便宜”的选择，是“用心”的选择。那些变成树的人，没有离开，只是换了种方式和这座城市一起呼吸——春天的玉兰香里有她，秋天的银杏叶里有他，夏天的柏荫里有他们的温度。就像长青园的王姐说的：“每棵树都有名字，有的叫‘妈妈的玉兰’，有的叫‘爸爸的银杏’，这些名字比任何墓碑都动人。”
走的时候，我在长青园的玉兰树下站了会儿，风里飘着淡淡的香，像有人在耳边轻声说“我在这儿呢”。北京的秋天很短，但树会一直长，一年比一年高，一年比一年茂盛——那些没说出口的想念，就这样藏在每片树叶里，每阵风里，每缕阳光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