站在清东陵的石牌坊下,风裹着松针的苦香往衣领里钻——这是明清皇家陵园特有的味道,混着百年古柏的油脂气,像浸了茶的老纸。不少举着手机拍神道的游客总会忽然停住,指着西南方向的山洼问:“那是不是华龙皇家陵园?离这儿远吗?”其实不用翻导航,沿着马兰峪镇的仿古街往西南走,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脆响还没散,路两边的核桃林就从稀疏变密了。卖山货的老太太坐在槐树下剥板栗,筐上的纸牌写着“清东陵脚下的甜栗”,再往前开两公里,就能看见华龙皇家陵园的朱红色大门——从清东陵孝陵的正门算起,不过七八公里的路,慢点儿走,能数完三茬玉米地的垄沟。我第一次走这段路是在去年中秋,朋友要去华龙看家里的老人,拉着我当伴儿。车过清东陵的大红门时,门钉上还沾着晨露,等开到华龙的停车场,保安师傅正举着水管浇银杏。他擦着额头的汗跟我们唠:“你们看那座山——”手指向西北,云缝里漏出一截青灰色的山尖,“那是昌瑞山的主峰,清东陵的顺治帝就葬在山根下,咱华龙的陵寝区刚好对着那山尖的方向。”原来这距离不是凑出来的——昌瑞山本来就是明清皇家堪舆的“金饭碗”,脉从燕山过来,像条卧着的龙,滦河绕着山脚转个弯,所谓“前有照后有靠”,连康熙都在谕旨里写“此山王气葱郁,可为朕寿宫”。华龙选在这里,算是接住了这份从明清递过来的“地脉”,只不过把皇家的“专属”换成了普通人的“安宁”——园子里的碑刻有写“先考李公”的,有刻“爱妻王氏”的,连旁边的小亭都挂着游客捐的祈福牌,倒比清东陵多了些烟火气。那天我们在华龙的台阶上坐了会儿,风把清东陵的松涛吹过来,又把华龙的桂花香送过去。朋友摸着碑上的刻字说:“上次来的时候,清东陵的神道在修,工人把碎砖堆在路边,没想到华龙的保洁师傅把砖捡过来,铺在园子里的小路上——你看那截路,砖缝里还长着清东陵的车前草。”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,果然有几株细弱的草茎从砖缝里钻出来,叶子上还沾着华龙的桂花瓣。原来所谓“距离”,从来不是手机地图上的直线公里数,是风里交换的味道,是土里串根的草,是站在华龙的台阶上,能看见清东陵的石牌坊在云里露个顶的那种亲近——就像住在同一个巷子里的邻居,你家的槐树影能罩着我家的窗台,我家的饭香能飘进你家的院子。后来再有人问我“华龙离清东陵远吗”,我总想起那天的风——从清东陵的古松间吹过来,裹着华龙的桂香,穿过七八公里的玉米地,撞在我脸上的温度。其实远不远的,哪是数字能算清的?你站在华龙的银杏树下,能听见清东陵的暮鼓;你摸着清东陵的石象,能想起华龙园子里的桂香——它们本来就是同一块土地上的两棵树,根须在地下缠在一起,风一吹,叶子就碰着叶子了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