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一周,妈妈把衣柜顶的藤箱搬下来,里面装着外公的旧物——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磨破边的紫砂壶,还有张泛黄的全家福。她坐在沙发上翻照片,阳光穿过窗帘缝落在她鬓角的白发上,突然抬头问我:“你说今年天堂公墓的班车开了吗?上次去转了三趟车,你外公要是看见我那样,得心疼。
我想起去年清明的事。那天飘着毛毛雨,我们六点就起来赶头班公交。3路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,妈妈背着装祭品的布包,被挤到扶手边,脸贴在玻璃上,哈气模糊了窗外的梧桐树。转乘郊区线的时候,她扶着电线杆吐了,胃里的粥混着胆汁,溅在她藏青色的裤子上。我蹲下来给她拍背,她摆手说没事,就是有点晕。那天到公墓的时候,妈妈的鞋子沾了泥,裤脚卷着,手里的菊花都被挤蔫了,她对着外公的墓碑说:“爸,我来晚了,路上太挤。”声音轻得像风。
周末我去社区买菜,路过公告栏,看见张粉颜色的通知——边角被风吹得卷起来,用图钉钉着,是社区和公墓管理处联合发的:2025年天堂公墓班车从这个月开始运营。起点就是我们小区门口的公交站,早上8点和10点各一班,下午3点和5点返回,车票两块钱,刷老年卡减半。下面留的联系电话我拍了照,晚上发给妈妈时,她正蹲在厨房煮桂花糕,围裙上沾着面粉,凑过来看手机屏幕就笑:“8点那班刚好,我可以提前装保温桶,你外公爱吃热的。”
昨天第一次坐班车。早上7点半,妈妈穿了外公以前给她织的浅灰色毛线衫,提着保温桶站在小区门口。班车是辆淡绿色中巴,车身上贴了“天堂公墓便民班车”的贴纸,司机师傅穿着藏青色制服,看见我们就打招呼:“阿姨是去看长辈?”妈妈点头:“我爸,走了三年。”车上已经坐了几个人:有个阿姨抱着束白菊,怀里还揣着盒蜜三刀;还有个叔叔扛着把小锄头,说要给老伴的墓碑周围除除草。妈妈掀开保温桶盖子,桂花香气飘出来,抱白菊的阿姨凑过来:“这味儿真浓,我家老头子以前也爱桂花糕。”妈妈笑着递了块:“你尝尝,我按我爸的方子做的,放了点芝麻。”

车开得很稳,窗外的油菜花田一片金黄。妈妈靠在座椅上,手指轻轻摸着毛线衫的袖口——那是外公当年织到一半漏了针,后来补上去的。她轻声说:“你外公以前带我去乡下外婆家,也是这样的油菜花,他骑自行车载我,我坐在后座揪他的衣角,他说‘慢点儿,别摔着’。”到公墓的时候刚好9点半,阳光穿过松树林洒在墓碑上,妈妈的鞋子干干净净,桂花糕还是热的。她把糕放在外公碑前,用袖口擦了擦碑上的灰尘:“爸,今年我坐班车来的,不挤,你尝口,还是以前的味儿——我放了两勺糖,你以前总说我煮的糕太淡。”
傍晚返程时,妈妈和抱白菊的阿姨交换了微信,说下次要一起过来:“她老伴和我爸是同一年走的,我们俩能聊得来。”车上的人都很安静,有人望着窗外的夕阳,有人摸着手里的空保温桶,司机师傅放了首老曲子——《送别》,旋律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雨。妈妈靠在我肩上,轻声说:“你外公要是知道有班车,肯定高兴——他以前总担心我以后去看他麻烦。”

车慢慢驶进小区的时候,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我看着妈妈手里攥着的微信聊天记录,突然觉得这辆班车不是普通的交通工具。它更像一根线,把散落在人间的思念串起来;像一座桥,让我们能慢慢走、好好说,把没讲完的话、没递出去的糕,轻轻送到牵挂的人身边。它开得不快,却稳稳接住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