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秋的风裹着一丝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地铁八宝山站A口的班车牌子下。橙黄色的“八宝山人民园陵园班车”标识在晨雾里格外显眼,像等着熟人的老邻居——哪怕你第一次来,也能立刻认出它的模样。不一会儿,车身带着淡淡的汽油味稳稳停住,司机张师傅探出头笑:“姑娘,早啊,今天人不多,找个靠窗的位置坐。

这趟班车的路线像根穿起烟火与静谧的线:从地铁八宝山站出发,沿着鲁谷路往西掠过早餐摊的热气,经石景山路转到上庄大街,最后停在陵园正门口的梧桐树下。全程二十分钟,刚好够你把手机里的工作消息关掉,把心慢慢沉进思念里。早6点的首班车裹着晨露出发,晚5点的末班车载着暮色归来,半小时一班的频率比家里的闹钟还准——有次我起晚了,赶7点的车,远远看见班车要启动,张师傅从后视镜里瞥见我跑,赶紧踩了刹车:“丫头别急,我等你。”

车厢里的温度总比外面高两度。门口的帆布便民袋里装着纸巾、矿泉水,还有两把印着陵园logo的折叠伞——上次下暴雨我没带伞,张师傅抽了一把塞给我:“拿着用,下次来还就行,反正这伞也没别的用。”后座的王阿姨总带一盒润喉糖,见人就递:“含一颗,路上嗓子不干。”上周有个穿藏青外套的大叔抱着装菊花的纸盒子,盒底渗着水,旁边的阿姨赶紧递过干毛巾:“兄弟,裹上,别弄湿衣服。”车厢里没有大声交谈,却有细碎的暖:塑料袋的窸窣声、糖纸的脆响,还有谁的手机里飘出轻轻的《送别》,像一杯温温的蜂蜜水,甜得刚好。

最贴心的是那些“额外”的照顾。去年冬天外婆摔了腿,我打电话给陵园服务台预约,第二天早上6点,张师傅就把车开到了小区楼下。他搬来折叠椅扶外婆坐上去,又垫了个靠垫在她腿下:“阿姨,您把腿伸直,路上稳当。”清明假期更热闹,班车会提前到5点发车,还加开两趟“加班车”——有次我看见坐轮椅的老爷爷,司机和乘客一起把他抬上车,老爷爷攥着师傅的手说“麻烦了”,师傅笑:“这有啥,都是应该的。”

北京八宝山人民园陵园班车-1

昨天坐班车时,旁边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抱着本蜡笔画册。她指着封面上的爷爷说:“我每周都来,爷爷以前带我坐过这趟车,说等我上小学教我画向日葵。现在我会画了,就坐班车来给爷爷看。”风从窗外吹进来,吹得画册哗哗翻页,小姑娘的声音轻轻的,像落在花瓣上的雨:“爷爷,你看,我画的向日葵比上次大了。”

下车时,张师傅帮我拎过花篮:“慢点儿,台阶有青苔。”我望着班车远去的背影,橙黄色车身在阳光下闪着光——其实这趟车哪里是交通工具呢?它是每一个思念清晨里最稳的依靠,是赴约时最暖的陪伴,是生者与逝者之间一条带着温度的桥。

北京八宝山人民园陵园班车-2

等下次再来,我还要坐这趟班车。不是为了赶路,是为了再听一次张师傅的“早啊”,再拿一颗王阿姨的润喉糖,再看一眼车厢里那些细碎的暖——毕竟,有些约要慢慢赴,有些思念,要稳稳地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