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的雨下得软,我抱着一束白菊往金山陵园走。雨丝裹着梧桐的香,粘在睫毛上,模糊了门口的石狮子。跟着引导员穿过甬道时,路过咨询台,听见有人问:“你们这儿最贵的墓位在哪?”声音是个阿姨的,带着点喘,像刚爬完坡,倒没有半点炫耀的意思,倒像在问“菜市场哪摊的青菜最新鲜”,透着股急切的认真。

引导员笑着指了指坡顶:“那排被玉兰树围起来的,是园里最安静的位置。”我抬头看,坡顶的白玉兰刚打花苞,枝桠把墓位遮得半隐半现,阳光穿过雨雾,在碑面上晕开淡淡的金。后来碰到打扫卫生的张姐,她擦着碑座上的泥点说:“坡顶那户的李阿姨,每周都来。她老伴是三中的语文老师,生前最爱在阳台晒早上的太阳,说能闻见楼下玉兰的香。”张姐直起腰,手指抚过碑上的刻字——“我们的阳台,搬到玉兰树下来了”,字是手写的,笔画有点抖,像老人握笔时的样子,“李阿姨攒了三年退休金,就为了这个位置。上次我看见她蹲在碑前,把刚开的玉兰花瓣放在碑座上,说‘老周,你闻闻,比阳台的还香’。”

我顺着张姐指的方向走上去,坡顶的风里果然飘着玉兰的甜。那排墓位用的是浅米色的石材,不是那种冰冷的黑或白,倒像老房子的墙皮,带着点岁月的暖。最边上的碑上嵌着一张老照片:年轻的男女站在玉兰树下,男孩举着本《唐诗选》,女孩扎着麻花辫,手里攥着一朵刚摘的玉兰,笑容亮得像阳光。碑座旁边种着几株月季,花瓣上还沾着雨珠,是那种深粉色,像老绸缎的颜色。引导员路过,说这是李阿姨种的:“她老伴生前说,等退休了要在阳台养月季,可惜没等到。现在这几株,是阿姨从老家院子里挖来的,每年开花的时候,她都坐在这儿,跟老伴说‘你看,咱们的月季开了’。”风一吹,月季的香混着玉兰的香,裹着雨丝钻进鼻子里,倒不像在陵园,像在某个老小区的阳台。

金山陵园最贵价格-1

其实园里很多墓位都不贵。山脚下那排挨着竹林的,只要几万块,我路过时看见一对小夫妻蹲在碑前。女孩把一盒桂花糕放在碑上,塑料盒上还凝着水珠:“妈,这是你最爱的那家,我今天起早排的队,还热乎着呢。”男孩拿着块软布,仔细擦着碑上的灰尘,擦到“妈妈”两个字时,手指顿了顿:“上周我涨工资了,下次来给你换个新的供果盘,陶瓷的,不会锈。”他们的墓位是最简单的款式,碑石上没有复杂的刻字,只有“慈母张秀兰之墓”七个字,可碑前的桂花糕冒着热气,旁边的竹影晃在碑面上,比坡顶的石材更让人心里发暖。

离开的时候,雨停了。我站在陵园门口,回头看坡顶的玉兰树。李阿姨正蹲在碑前,把刚摘的玉兰花瓣一片一片放在碑座上,阳光穿过她的白发,照在碑上的老照片里。风掀起她的衣角,吹得花瓣飘起来,有的落在碑上,有的落在她脚边。远处的竹林里,传来小夫妻的笑声,女孩说:“下次我们带点草莓来,妈以前最爱吃。”男孩说:“行,再带个小毯子,你蹲久了腿会酸。”

忽然想起引导员说的话:“来这儿的人,问最贵的位置,从来不是为了面子。”是啊,那些愿意为亲人攒三年钱的阿姨,那些排半小时队买桂花糕的女孩,那些擦碑擦得手指发红的男孩,他们要的从来不是“最贵”,是“最好”——是让爱人晒到最暖的太阳,是让妈妈吃到最热的桂花糕,是让亲人“住得舒服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