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银杏叶的碎金,我抱着一束白菊往密云方向开。导航里的女声重复着“前方500米左转”,可我更在意路边卖糖葫芦的大姐说的那句:“宝云岭啊,顺着后栗园村的老槐树往北山走,树洞里塞着我家小孙子的玻璃弹珠,好找得很。
后栗园村的老槐树果然在村口,两抱粗的树身裂着道深缝,树洞里真塞着几个玻璃弹珠,阳光透进去,折射出细碎的光。顺着树旁的柏油路往上走,大概十分钟,就能看见宝云岭墓园的门匾——黑底金字的“宝云岭”三个字,旁边的石狮子脖子系着条旧红绸,边角磨得起毛,该是清明时有人系的。
找宝云岭的路不算复杂。公交的话,从密云城区坐密3路到后栗园村站,下车往东北走800米,路边光秃秃的核桃树枝桠会“指”向天空,顺着方向就能看见墓园的白色指示牌。自驾更方便,京承高速穆家峪出口出来,沿穆峪南路往东北,过了后栗园村牌坊再拐两个弯,“宝云岭”的路标就立在路边。我第一次迷路时,村口卖菜阿姨放下空心菜喊:“往北山走!老槐树就是标!”还塞给我把小青菜,说“给老人带点新鲜的”。
进了墓园门,齐整的侧柏像哨兵站在路两边,尽头的小广场有座石亭,亭里石凳刻着“静”字。上次见一位老爷爷坐在亭里,攥着张老奶奶的旧照片——她梳着麻花辫,笑出月牙眼。他指着亭外银杏树说:“这是我俩一起种的,现在结银杏果了。”风扫过银杏叶,落在他膝头,落在照片上,他拂叶的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。
碑区在山脚下,台阶旁种着二月兰、波斯菊,开得热热闹闹。我母亲的碑在第三排,石台上还留着上次的干苹果。邻居阿姨过来拍我肩:“你妈托梦说想喝小米粥。”其实我知道,是她怕我难过。风里松针香裹着花香,碑上“李淑兰”三个字刻得深,像母亲的手摸我头的温度。
出园时,门口张师傅在扫落叶,他穿藏青工作服,裤脚沾草屑。见我就招呼:“坐会儿,喝口茉莉花茶。”茶味浓得像母亲泡的,他说:“我在这儿十年,见人哭着来笑着来,拿酒拿糖的都有,其实都是找地方和心里人说说话。”
风里飘着银杏香,我望着远处山尖的云——像母亲织的毛线团。宝云岭的地址从不是冰冷坐标,是后栗园的老槐树,是密3路的终点,是张师傅的茶,是母亲碑前的白菊。它是通往记忆的入口,那些没说的话,没做完的梦,都在这方山水中,等我们慢慢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