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二十,梧桐叶上的露还没干,淡青色的班车就停在了老城区的公交站。车身侧面印着行小字——"让思念有归处",是去年清明时,常坐头班车的王伯用毛笔写的。司机李哥戴着洗得发白的藏青手套,正弯腰帮张阿姨扶纸扎的白百合:"您扶着杆,我帮您把花固定在座椅旁,别晃着。"张阿姨抹了把眼角:"我家老周生前最疼这花,上次来他说'这百合像你年轻时穿的连衣裙'。

车厢里的热乎气慢慢裹上来。第一排的陈婶早占了座,怀里揣着个玻璃罐,里面是她熬的姜茶:"李哥,你先喝口,早上凉。"李哥笑着接过来,杯壁上还留着陈婶的体温。去年冬天陈婶摔了腿,是李哥背着她从墓区走下来的,从那以后,陈婶的姜茶就成了班车的"固定节目"。靠窗户的位置坐着个穿黑T恤的小伙子,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,指腹反复摩挲着照片里人的眉眼。旁边的周阿姨递给他一块桂花糕:"第一次去吧?我头回也这样,站在墓前腿软得直打颤,我家老吴就站在旁边笑我'你这胆子,当年跟我约会都没这么慌'。"小伙子接过糕,喉咙动了动,没说话,却把糕塞进了嘴里——那是他爸生前最爱的味道。

天堂公墓班车-1

班车沿着护城河开,经过银杏巷的时候,李哥放慢了速度。巷口的老槐树是张爷爷的"标记",他总说:"慢点儿,我家秀兰就住在巷尾,以前我们总在这棵树下等公交。"车厢最后一排放着辆折叠轮椅,是社区里几个老人凑钱买的。上个月有位坐轮椅的奶奶来祭扫,李哥把轮椅扛上扛下,累得汗透了衬衫,第二天老人们就把轮椅送来了:"以后别让你费劲儿,我们帮着看顾。"车厢里的广播没放新闻,而是循环着轻缓的钢琴曲——是李哥选的,他说:"扫墓的人心里沉,听点软和的曲子,能松快些。"

八点整,班车稳稳停在公墓门口。李哥跳下车,扶着门帮乘客们拎东西:"王伯,您慢点儿,台阶滑;小宁,你妈那墓区的樱花开了,往右拐第三个岔口;张阿姨,您的百合我帮您拿过去。"有个穿婚纱的姑娘抱着捧红玫瑰,站在车门口犹豫,李哥笑着说:"去吧,你先生肯定等着呢。"姑娘红着眼眶点头,转身走向墓区——去年她和男友订了婚,男友却出了车祸,今天是他们原定的婚礼日。李哥望着她的背影,摸出手机翻了张照片,照片里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:"我闺女要是还在,今年也该穿婚纱了。"

傍晚五点,返程的班车往回开。车厢里静悄悄的,有人抱着空花篮,有人手里攥着从墓前摘的三叶草。陈婶靠在座位上打盹,手里还攥着给李哥织的毛线袜;周阿姨在剥橘子,橘香飘满整个车厢;那个穿黑T恤的小伙子靠在窗户上,手机屏幕亮着,是他刚发的朋友圈:"爸,我找到你说的那棵老槐树了,它还在,跟你当年说的一样,枝桠伸得老长。"李哥把音乐调得更轻,车载音箱里飘出蔡琴的《渡口》:"让我与你握别,再轻轻抽出我的手......"

天堂公墓班车-2

车开过老城墙的时候,夕阳把车厢染成了橘红色。有位老人突然说:"你们觉不觉得,这班车像条桥?一头连着咱们,一头连着他们。"李哥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,说:"我妈以前总说,思念是条不会断的线。我开这班车,就是帮大家把线攥紧点。"车厢里有人轻轻应了一声,风从车窗钻进来,带着槐花香,裹着满车厢的思念,往城市的深处开去。

天堂公墓班车-3

路灯亮起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