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刚踏上惠灵山陵园的第三级石阶。青灰色的石砖缝里嵌着几星浅绿苔藓,像谁在岁月褶皱里藏了点生机——不是逼人的绿,是揉碎混在时光里的,淡得像旧照片背景。石阶旁的野薄荷长得旺,叶子上沾着露水,碰一下,指尖都是清清凉凉的香。

沿着石阶往上走,惠灵山的缓坡慢慢展开,像长辈弯着腰伸手接你。两侧的香樟长得比三层楼还高,枝叶缠在一起,遮出连片的阴凉。树叶缝里漏下来的光碎成金片,落在脚边的三叶草上,每片叶子都闪着小太阳。路的尽头转个弯,一方放生池撞进眼里,水面浮着几盏睡莲,粉的白的,像刚从梦里飘出来的。池边的石栏杆刻着莲花纹,每道纹路都被岁月磨得光滑,摸上去有温凉的触感,像碰过奶奶当年戴的银手镯——那镯子戴了几十年,里圈刻着“平安”二字,跟这石栏杆的纹路倒有几分像。

惠灵山陵园墓地样子-1

墓地就沿着这缓坡铺开,没有整齐划一的排阵,倒像给山织了件浅灰的衣裳。墓碑的材质都不花哨:汉白玉的白是温温的,不像商场里的大理石那么扎眼,像刚蒸好的米糕,凉得刚好;青石的灰带点哑光,像被茶渍浸过的旧茶盏,摸上去有股子踏实劲儿。有的墓碑只刻了简单的名字和日期,下面摆着一束风干的野菊,花茎上还系着去年的红丝带——那丝带褪成了淡粉,却还固执地系着,像谁不肯松开的手;有的刻了幅小画,是老人生前种的月季,花瓣的纹路刻得浅,像刚落过雨的痕迹,连花茎上的小刺都能摸得到;还有的立着个小小的铜制风铃,铃身刻着“平安”二字,风一吹,叮的一声,比寺里的钟还轻,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,声音轻得要飘起来。

清晨的陵园不静得可怕,倒有股子生活气。护林的陈叔背着竹篓晃过来,竹篓里装着刚剪的杂草,他的蓝布衫沾着草屑,裤脚卷到脚踝,露出晒得黝黑的小腿。他跟每块墓碑都打个招呼,声音像跟邻居唠嗑:“张婶,今天太阳好,我把你家旁边的狗尾草清了,不然要挡着你看山了——你去年说最爱看山那边的云,现在没草挡着,能看个够”“小李,你上次跟我说要松针垫在花盆里,我给你留了一把,放在台阶上,晒过太阳,香得很”。陈叔的竹篓里还装着个玻璃罐,里面装着晒干的野菊花,他说:“有的人家喜欢这个,我就多摘点,放在碑前,比鲜花久——鲜花谢了就没了,这个能香好久”。

周末的时候,穿浅蓝连衣裙的林姑娘会来。她带着块鹅黄色的抹布,蹲在墓碑前擦了又擦,擦得汉白玉碑面映出她的影子——她的头发扎成马尾,发梢沾着桂香。擦完,她把带来的蜜橘放在碑前,剥了一瓣塞进嘴里,轻声说:“妈,这橘子甜,跟去年我们在超市买的一样——你上次说要吃蜜橘,我找了三家店才找到,你尝尝”。旁边的小娃娃攥着朵野蔷薇,花瓣上还沾着露水,要往碑上插,林姑娘笑着捏捏他的脸:“要轻一点哦,外婆会疼的”,小娃娃就踮着脚,把花轻轻放在碑角,奶声奶气地说:“外婆,花给你,好看——我昨天跟小朋友玩,摘的,香”。

会有穿中山装的老人来,手里拿着本旧书,坐在墓碑前的石凳上,翻到某一页,轻声念:“锄禾日当午,汗滴禾下土——你当年教我读这首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