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万安公墓裹着层淡雾,法桐的枝叶在风里晃,把阳光筛成碎金撒在青石板路上。沿着主路往西南走,转过一片侧柏丛,眼前突然亮起来——一片金叶榆组成的小林子,叶子像涂了层蜜色的蜡,风一吹就沙沙响,这就是近年万安最“热”的树葬区。
管理员王姐踩着布鞋走在前面,裤脚沾着草屑:“这片是2019年规划的,选了向阳的缓坡,既不挡后面的碑区,又能让树晒到太阳。你看那棵国槐,树洞里塞着个小布偶,是家属放的,说老人生前爱养猫,现在让布偶‘陪他’。”她的声音轻轻的,像怕吵醒树里的人。
说到树葬的价格,王姐蹲下来,用手拂过树底下的草皮:“其实分两种情况——一种是‘原生树葬’,用园区原有的树,比如长了十几年的法桐、侧柏,每棵树对应一个家庭,骨灰装在可降解盒里,埋在1.5米深的穴里,上面铺草皮,费用大概3-5万元;另一种是‘规划树葬’,统一种的小乔木,像银杏、玉兰、金叶榆,树龄小但长得快,价格在2-4万元。”她指着树干上的金属牌:“这个编号牌是定制的,刻着家属名字和一句贴心话,母似春草,岁岁葱茏’,比墓碑省地方,却更暖。”
旁边的石凳上,穿藏青外套的李大哥正摸着一棵玉兰的树干,看见我们,笑着点头:“我妈走的时候82岁,一辈子没穿过像样的裙子,总说玉兰的花像‘白裙子飘在树上’。去年春天这棵玉兰开了满树花,我带女儿来,孩子仰着头喊‘奶奶的裙子真漂亮’,我眼泪一下就掉了——原来她从来没离开,就住在花里。”他指了指树底下的小土堆:“骨灰是和花肥混着埋的,管理员说这样能给树养分,你看这棵玉兰比旁边的粗一圈,肯定是我妈在帮它长。”
王姐接过话:“不少人担心树葬是不是‘不正规’,其实万安的树葬有民政部门的审批,手续和传统墓地一样齐全。骨灰盒是玉米淀粉做的,半年就能降解,不会污染土壤。而且我们给每个家庭发‘养护指南’,前三年免费帮着浇水、剪枝,之后每年200块管理费,就是个成本价。”她抬头看了眼树上的红祈福带:“那些带子都是家属挂的,写着‘想你了,来看看树’‘愿风把我的话捎给你’,风一吹,带子飘起来,就像有人在回应。”
夕阳把树影拉得老长,我沿着小路往回走,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——是李大哥,抱着一捧野菊花,慢慢放在玉兰树底下。风里飘来玉兰的清香,混着泥土的味道,突然想起奶奶生前说的“人要像树一样,扎根土里,向阳生长”。原来最好的纪念,从来不是一块冰冷的石碑,而是一棵会呼吸、会开花、会长大的树,把思念变成每一片叶子,每一朵花,每一阵风里的问候。
走出万安大门时,门口的保安笑着打招呼:“明儿再来?早儿的空气鲜。”我点头,看见路边的梧桐叶落下来,刚好落在脚边——那片叶子上,说不定也藏着某个家庭的故事,在风里,在雨里,在每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,静静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