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末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车窗时,我们刚绕过万佛华侨陵园入口那片成片的侧柏林。柏叶的青苦混着花香,像给空气浸了层温凉的蜜,忽然就把心里原本揣着的沉郁揉开了些——原来墓地的风,也可以这么软。

沿着卵石径往深处走,才懂“花园墓地”从来不是营销噱头。每一方安息地都像被花树轻轻抱在怀里:粉月季顺着竹篱爬成天然的小院子,矮牵牛在旧石槽里开成瀑布,连老杏树粗糙的树洞里都塞着孩子们折的纸船,纸船尖沾着没干的水彩,像刚从童年的小溪里漂过来。墓碑大多是清浅的青灰或米白,没有夸张的雕饰:有的刻着“爱种花的老周”,下面配了株简笔画的向日葵;有的嵌着张皱巴巴的旧照片,照片里的人举着刚摘的黄瓜,笑得眼睛弯成月牙,像还在自家阳台的菜园子里摆弄幼苗;还有的只刻了一行小字——“妈妈的玫瑰园”,旁边果真种着一丛红玫瑰,花瓣上还沾着晨露,像刚被人轻轻碰过。

万佛华侨陵园花园墓地-1

遇到王阿姨时,她正蹲在月季篱前摘枯叶,竹篮里装着刚从家里阳台剪的薄荷。“老陈以前爱喝薄荷茶,”她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,指腹顺着墓碑上的名字慢慢摩挲,“以前我们阳台就种着薄荷,他总说,薄荷的香是‘能喝的风’。现在把薄荷种在这儿,就像他还在阳台摇着蒲扇等我递茶。”不远处的石凳旁,几个小朋友举着彩色风车跑过,风车里的纸页转得哗哗响,他们的妈妈在后面笑着喊:“慢点儿!别碰着李奶奶的绣球!”顺着声音看过去,一丛蓝紫色的绣球开得像云,花瓣上还系着几个小铃铛——李奶奶生前是小学美术老师,总教孩子们用彩纸做铃铛,她说“风一吹,铃铛响,就是我在夸你们画得好”。现在孩子们每次来,都会给绣球系上新铃铛,说这样李奶奶就能听见他们的笑声了。

园子里的工作人员说,这里的每株花、每块石头都有故事。那株爬满围墙的凌霄花,是张爷爷生前亲手栽的,他总说“凌霄能爬多高,我就陪你多久”;那方铺着青石板的小空地,是周阿姨为老伴留的,因为老伴生前最爱在院子里打太极,现在青石板上还留着他踩过的痕迹;甚至连园里的猫都有“任务”——三色猫“小橘”总爱趴在张奶奶的墓碑上,张奶奶生前是猫咖的义工,小橘是她捡回来的流浪猫,现在每天都来“陪奶奶晒太阳”。

万佛华侨陵园花园墓地-2

以前总觉得墓地该是冷的、暗的,连空气都裹着化不开的哀痛。可万佛的花园墓地不是——这里的风有槐花香,这里的石头有温度,这里的思念不是锁在黑匣子里的眼泪,是月季开时的惊喜,是薄荷茶的清苦,是风车转时的笑声,是铃铛响时的想念。就像园门口那块木牌子写的:“把思念种在花里,让他们永远住在春天里。”

离开的时候,风又吹起来了,吹得凌霄花的花瓣落进竹篮,吹得薄荷叶子晃出清香味,吹得孩子们的风车转得更欢了。回头望,夕阳把花树的影子拉得很长,每片影子里都像藏着个温暖的故事——原来死亡从不是终点,那些我们爱的人,不过是换了种方式,住在花里、风里、每一个我们想念的瞬间里。而万佛的花园墓地,就是给思念安了个家,让怀念有了落点,让春天永远不会结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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