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上午,我抱着一束白菊站在静安墓园门口,风里裹着一丝没散透的桂香——是旁边行道树的桂花开了,细碎的金黄落在脚边。原本以为会撞见满院的肃穆,没想到推门进去,先看见两排香樟把阳光滤成碎金,铺在青石板路上,连风都慢了半拍。

沿着香樟道走了五十步,遇到位穿藏青色制服的大姐,她手里攥着个喷壶,看见我就笑着点头:“姑娘是去看亲人?前面第三排左转有个小水池,菊花开得正好,要是想换支新鲜的,可以去那边摘两朵。”我愣了愣,低头看怀里的菊,确实有两朵瓣儿有点蔫,便跟着她往水池走。水池边的石栏上摆着几盆万寿菊,橘红色的花盏朝着太阳,大姐捏着喷壶滋了点水:“这是上星期家属送的,说逝者生前爱养花,我们就留着摆这儿,谁要想用就摘,别浪费了。”说话间,旁边过来位推轮椅的老人,大姐立刻放下喷壶过去扶,“张叔又来啦?您儿子今儿没陪?我扶您去老位置,石凳刚擦过,不凉。”老人笑着拍她的手,轮椅上挂着个布包,露出半块桂花糕的角——后来我才知道,那是老人妻子爱吃的,每天都要带一块来。

再往里走,看见一座木色的追思亭,亭檐下挂着串铜铃,风一吹就丁零响。亭里有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,正蹲在石凳旁摆东西:一盒桂花糕、一杯温热的茶,还有个用玻璃罐封着的橘子糖。她把糖罐轻轻放在碑前,手指抚过碑上的名字:“老周,昨儿我去菜市场,看见你爱吃的蜜橘上市了,我挑了最甜的,剥了皮晒成糖,你尝尝。”旁边站着个穿制服的小姑娘,手里拿着把小扫帚,见我过来就比了个“嘘”的手势,然后蹲下来帮阿姨整理脚边的落叶——没有多余的话,只是把落叶扫成小堆,堆在亭角的花盆旁。阿姨抬头看见我们,反而笑了:“这姑娘好,每次来都帮我扫叶子,说怕我蹲久了腿麻。”小姑娘抿着嘴笑,把扫帚靠在亭柱上:“阿姨您坐会儿,我去给您倒杯温水,刚烧好的。”

离开的时候,我站在墓园门口回头望,香樟的影子拉得很长,覆盖着那些高低错落的墓碑。远处有位老人坐在石凳上,手里捧着本旧书,阳光洒在书上,书页间夹着片银杏叶——那是秋天的信,写给天上的人。风里的桂香更浓了些,我摸了摸口袋里刚买的桂花糕,是门口便利店阿姨塞给我的:“姑娘带块去吧,很多家属都买这个,说闻着味儿就像家里。”

静安墓园墓地评论-1

原来死亡从来不是一道冰冷的门,而是把思念熬成了风里的桂香、亭里的铜铃、碑前的桂花糕。静安墓园没有把“悲伤”写在每一块砖上,而是把“记得”藏在每一次问候、每一片扫净的落叶、每一朵新鲜的菊花里。就像那位阿姨说的:“这儿的风不凉,吹着像老周的手,轻轻拍着我的背。”

风又吹过来,我把手里的桂花糕掰了一小块,放在路边的石栏上——给那位喜欢吃桂花糕的老人,也给所有藏在风里的思念。然后转身走向阳光里,身后的铜铃还在丁零响,像有人在说:“慢点儿走,下次再来。”

静安墓园墓地评论-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