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八达岭脚下,风里裹着松针的清苦和山菊的甜香,沿着玉皇庙村的石板路往山坳里走,就能看见八达岭陵园的门——不是那种焊着铁栏杆的冷硬门脸,而是爬着深绿常春藤的木栅栏,门柱上的铜牌泛着旧旧的光,烫金的“八达岭陵园”四个字,被多年的风磨得少了锋芒,倒像谁用毛笔蘸着温水写的,软乎乎的。
进了门,脚下的路是用本地青石板铺的,每块石头都带着山的纹路,踩上去硌硌的,像踩在老家的院儿里。两边的侧柏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种的,如今都长到两人高了,枝桠往中间凑,像老北京胡同里的老邻居,见人过来就“唰”地抖一下叶子,像在说“来了您呐”。再往深处走,绕过一座小土坡,眼前忽然亮起来——一片核桃林铺在山坳里,秋天的青皮核桃落得满地都是,管理员李姐蹲在地上捡,见人就笑着递:“刚落的,拿几个回去剥,鲜得很。”陵园的墓区顺着山势铺展开,不是那种整齐划一的方格,而是依着山坡的曲线,有的靠在松树下,树影漏下来,在墓碑上织成碎金;有的对着远处的烽火台,阳光好的时候,能看见烽火台的影子落在碑面上,像谁画了幅淡淡的画。
上周三去的时候,遇见住在延庆城区的张桂兰阿姨,她正蹲在3区12排的墓碑前,用软布擦碑面上的灰尘。碑上的照片是对年轻情侣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站在长城的烽火台前笑,底下刻着一行小字:“我们一起走过长城的四季。”张阿姨说,她和老伴是1978年的地质队同事,第一次约会就是爬八达岭,那天下着鹅毛大雪,两个人手拉手往上走,老伴滑了一跤,把她也拽得坐在雪地里,两个人抱着笑,雪灌进脖子里都不觉得冷。“他走的时候说,要找个能看见长城的地方。”张阿姨摸着碑上的字,指腹蹭过“四季”两个字,“你看,这儿刚好能看见北八楼的烽火台,春天开桃花,夏天有绿阴,秋天落核桃,冬天飘雪——比我们以前看的还全。”旁边的防滑垫是管理员特意铺的,张阿姨腿有风湿,上次来滑了一下,管理员小王第二天就搬来块橡胶垫;碑前的月季是春天种的,红得像火,“是他最爱的颜色,小王帮着浇了一夏天的水。”
陵园的服务站在核桃林的东边,是间透亮的玻璃房子,门口挂着串风干的玉米,像农村院儿里的装饰。里面摆着个大瓷壶,永远温着热水,杯子是印着长城图案的纸杯,墙上贴满了访客的便签:“谢谢李姐帮我找着了外婆的墓,她在5区,靠着老槐树”“上次落的围巾在门房,麻烦帮我收着,周末来拿”“小王,我家老爷子的碑前想种棵冬青,麻烦你帮着找苗”——每一张便签都带着温度,像邻居间的留言条。管理员都是土生土长的延庆人,说话带着京片子的热乎劲,见人就问“吃了吗”“今儿风大,穿够了吗”。有次帮朋友找墓区,管理员刘大叔拿着地图带我走,路过一棵老槐树,他停住脚步:“这树有五十年了,以前是玉皇庙村的老槐树,村里人婚丧嫁娶都来这儿拜拜。后来建陵园的时候,本来要砍的,村民们都不同意,说这是老根。你看,现在好多老人都愿意把墓选在这儿,说闻着槐花香,像回了老家。”
傍晚的时候,站在陵园的高处往下看,夕阳把长城染成了金红色,烽火台的影子顺着山势铺下来,刚好盖在墓区的上方。风里飘着松针的味道,混着远处传来的鸽哨声——是山下村里的鸽子,绕着长城飞圈儿。旁边有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