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东直门公交枢纽,风里还裹着点秋凉,我抱着刚买的热豆浆,在便民服务亭旁碰到了李叔。他攥着一束白菊,花瓣上凝着露珠,像刚从晨雾里摘下来的——其实是昨晚特意泡在冰箱里的,他说“你阿姨爱干净,花要鲜”。我们并肩站在“天堂公墓专线”的指示牌下,旁边的电子屏闪着红字:“7:00班次,剩余8席”。

李叔是这趟班车的老乘客,每周三都要去看去世两年的老伴。“最早的时候班车得绕远路,沿着五环走,要两个钟头才到。现在改了京密快速线,四十分钟就能到公墓门口。”他摩挲着手里的公交卡,卡套是阿姨生前绣的玉兰花,针脚还带着当年的温度。说起预约的事儿,他笑着拍了拍手机:“你得关注‘天堂公墓’的公众号,点‘亲情班车’板块,选日期、站点,填人数就行。上周我忘了提前定,司机王师傅特意给调度打了电话,加了个位置——不过可不能常麻烦人家,周末的班车得提前两天约,不然真没位置。”

七点整,银灰色的班车稳稳停在站台。王师傅戴着藏青色鸭舌帽,下车帮一位拄拐杖的周姨搬轮椅:“周姨,您慢着,台阶有点高,我扶您。”车上的座位铺着浅蓝布套,每个座位旁都有个小挂钩,刚好挂花束或背包。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,旁边的大姐递来一支百合:“我多买了一支,给你吧,瞧你手里的菊花,配支百合更雅。”她的眼睛红红的,却笑着把花塞进我手里,花瓣上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。

班车沿着京密路行驶,窗外的银杏叶开始转黄,像撒了一路碎金。王师傅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来:“前方即将到达孙河站,请需要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。另外提醒大家,公墓的便民服务中心有免费热水和雨伞,要是下雨了,别忘去拿。”话音刚落,前排的阿姨站起来,从背包里掏出一包纸巾放在过道的小桌上:“我上周忘带纸,哭的时候特别尴尬,现在带了一包,大家用得着。”车厢里静了静,有人小声说“谢谢”,有人把自己的润喉糖放在纸巾旁边,像在搭一座温暖的小桥。

北京天堂公墓班车-1

四十分钟后,班车开进天堂公墓的停车场。刚下车,一阵桂香扑面而来——公墓的工作人员在门口摆了两盆金桂,枝叶间坠着小小的黄花,像撒了满树星星。穿藏青色制服的张姐举着引导牌站在遮阳棚下,看到我们就迎过来:“李叔,您的位置留好了,在玉兰区第三排,我带您过去。”她扶着李叔的胳膊,又转头对周姨说:“周姨,轮椅我推过来了,您坐这个,路平,不会颠。”

旁边的休息区摆着塑料椅,椅背上搭着干净毛巾,桌上的保温桶飘着姜茶香气。“这是我们食堂熬的,天凉,喝口热的暖身子。”工作人员小吴笑着递来一杯,杯子上印着“让思念有温度”。我端着杯子,热气模糊了眼镜,却看清了不远处的墓碑——每一块都擦得锃亮,碑前的花束里,有刚插上去的百合,花瓣上沾着水珠,像刚从班车上带下来的晨露。

下午三点,我坐返程班车回去。车上的乘客少了些,有的靠着窗户打盹,有的摸着手里的骨灰盒,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。王师傅把车速放慢,广播里放着轻音乐《月亮代表我的心》——那是李叔的阿姨生前最喜欢的歌。李叔攥着空花束袋,靠在座位上,嘴角带着笑:“你阿姨说,她喜欢秋天的班车,风里有桂香,像我第一次送她花的时候。”

风从窗外吹进来,裹着桂香,裹着思念,漫过整个车厢。我望着窗外掠过的树影,忽然明白,这辆班车从来不是冰冷的交通工具。它是连接两个世界的温柔纽带,是载着思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