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着京藏高速向北,过了居庸关的叠翠,八达岭的风里就多了些松涛的沉韵——八达岭陵园就藏在这燕山余脉的褶皱里,像一块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玉,而普渡园壁葬区,是这块玉上最温柔的纹路,落在陵园东侧的缓坡上,贴着土地,挨着松林。

普渡园的壁葬墙不是冰冷的水泥疙瘩,是用当地山里的青灰石砌的,石缝里塞着青苔,墙面上爬着常春藤,藤叶缠缠绕绕,把生硬的墙面裹成了绿绒绒的毯子。每一层壁葬位都留出了两指宽的浅槽,种着佛甲草——这种草的叶子肉乎乎的,像小舌头,即使在冬天也能保持浅绿,把一个个小小的骨灰盒位变成了“会呼吸的小格子”。步道是用碎青石铺的,石头缝里长着三叶草,踩上去沙沙响,像有人在轻轻拍你的鞋尖。曲曲折折走几步,就会看见一座小石亭,亭顶铺着青瓦,四角挂着铜铃,风一吹,铃音清得像泉水滴在石头上。亭子里的石桌石凳是用一块大石头雕的,石面上刻着《心经》里的“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”,字体是软乎乎的行草,像用毛笔蘸着晨露写的,没有一点烟火气。

八达岭陵园普渡园壁葬墓地-1

很多人问,壁葬是不是不如土葬“踏实”?我倒觉得,普渡园的壁葬藏着老祖宗的“归藏”智慧。古人说“入土为安”,可“安”的从来不是身体,是心。普渡园的壁葬把骨灰藏在石墙里,墙外是松风掠过的声音,是佛甲草生长的声音,是亲人来看望时的脚步声;墙内是装着骨灰的陶瓷罐,罐上可能刻着“爱妻王氏”,可能贴着张旧照片,可能放着生前的眼镜——这些小小的东西,把冷冰冰的石头变成了“有温度的盒子”。上个月遇见一位阿姨,蹲在壁葬位前擦石缝里的灰尘,她手里拿着块洗得发白的手帕,擦得很慢,边擦边跟壁葬位说话:“老头,我把你最爱的画眉鸟食放在旁边了,是你常买的那家,你闻闻,还是那个味儿。”风一吹,佛甲草晃了晃,像有人轻轻点了点头。

普渡园的好,藏在细节里。工作人员不会跟在你后面说“这个位置风水好”,而是会带你走到壁葬墙前,指着靠南的位置说:“这面墙早上能晒到太阳,冬天不冷;要是喜欢安静,选靠里的位置,步道的人少,能多跟亲人说说话。”清明的时候,陵园会在普渡园摆上免费的杭白菊,小朵小朵的,带着清苦的香,不像大朵的白菊那么扎眼;义工们会帮忙写祈福卡,用的是洒金的宣纸,笔是羊毫笔,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的,但每一笔都很认真,像小学生写作业。有次看见个小朋友,趴在石桌上写祈福卡,写的是:“爷爷,我考了双百分,你看见没?”旁边的义工阿姨蹲下来,帮他把卡系在佛甲草上,说:“爷爷肯定看见啦,草叶晃得那么欢,就是在夸你呢。”

离开普渡园的时候,夕阳把青灰石墙染成了金色,常春藤的影子爬在墙面上,像幅流动的画。风里飘来佛甲草的香气,混着松涛声,像有人在轻轻唱:“你看那石头里的绿,是思念发的芽;你看那风里的香,是牵挂开的花。”八达岭的山很高,可普渡园很低,低到贴着土地,低到藏着人心最软的地方——原来最好的葬式,不是把人埋在地下,而是把他放在离思念最近的地方,让他能听见风里的话,能看见草叶的晃,能跟着常春藤一起,永远活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