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针的清苦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景仰园骨灰林的青石板入口。身后是拎着素菊的阿姨,怀里抱着纸鸢的小朋友拽了拽我的衣角——“阿姨,爷爷的碑在哪里呀?”风里忽然飘来桂香,像奶奶去年晒的桂花糖,我忽然想起最近常有人问:“去景仰园要预约吗?”这个问题像片落在心尖的银杏叶,轻,却带着挥不去的温柔。
答案其实藏在日子的疏密里。平时的景仰园像浸在茶里的陈皮,慢得能数清松针落下来的弧度。清晨六点,保洁阿姨刚扫完最后一片落叶;午后三点,阳光爬过碑顶,在地上铺出细碎的光斑。这时来的人不多,不需要预约——你可以揣着一束白菊,沿着刻着松纹的石板路慢慢晃,走到熟悉的碑前,把脸贴在凉丝丝的石面上,像从前贴在奶奶的手掌心。可到了清明前后,或者冬至的前一周,景仰园就像被按下了“快进键”:山脚下的停车场排起长队,入口的志愿者举着喇叭喊“请出示预约码”,连卖花的阿婆都要把菊花用玻璃纸包得更紧——这时一定要预约,不然你可能要站在门口等很久,把刚涌上来的情绪都等淡了。

预约的法子很家常,像奶奶教我的蒸包子秘诀——微信里搜“景仰园骨灰林”公众号,点“祭扫预约”,填姓名、身份证号,选日期和时间段,提交就成。要是像我妈那样连“收藏”都不会的老人,打园区电话就行,接线的姑娘声音软,会一步步教你。对了,要记着:每个时间段限二十个人,别等快到点了才约,提前一天订好,不然可能排不上。还有啊,别掐着点到,提前十分钟来,去入口旁边的小亭子喝口温水,理理衣领,把要讲的话在心里过一遍——毕竟,见“想念的人”,要漂漂亮亮、安安心心的。
其实我以前也觉得预约麻烦,直到去年清明看见一位叔叔。他挤在人群里,举着花喊“让让”,额角的汗把花茎都打湿了,等他跑到碑前,喘着气说“爸,我来了”,可声音被旁边的哭声盖过,他愣了愣,把花放在地上,蹲下来抹眼泪。那时候我忽然懂了:预约不是“规矩”,是给思念“留位置”。当你提前订好时间,就能避开人群,不用慌慌张张,能好好坐下来,把藏了一年的话慢慢说——“妈,我今年升职了”“爸,你种的月季开了”“丫头,我学会做你爱吃的红烧肉了”。风会把这些话吹到碑后的柏树上,每片叶子都替你记着,等你下次来,它们会摇一摇,像在说“我听见了”。
离开时,夕阳把松针染成了金红色。我看见早上的那个小朋友,蹲在碑前,把纸鸢系在石栏杆上,说“爷爷,你看,我会放纸鸢了”。他妈妈站在旁边,举着预约码给志愿者看,嘴角带着笑。风把纸鸢吹得很高,线轴转得沙沙响,像爷爷的声音:“乖,慢慢来。”景仰园的风还是那么软,裹着松针的香,裹着纸鸢的线,裹着每一份“我想你”。其实不管要不要预约,重要的是——你来了,带着一颗热乎的心,赴一场和“旧人”的约会。风会替你带路,松针会替你守着,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都会落在该落的地方。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