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上午,我沿着京藏高速往八达岭方向开,过了居庸关不远,就看到八达岭人民公墓的指示牌。拐进入口时,一阵风裹着银杏叶飘过来,落在车前盖上,像撒了一把碎金——这和我想象中肃穆得有些压抑的公墓不太一样。
沿着入口的青石板路往里走,两侧的国槐长得郁郁葱葱,树荫把阳光剪成细细的碎影。路两边没有密密麻麻的墓碑,反而种着不少月季和八宝景天,粉的、红的、紫的,开得热热闹闹。走到中段,看见一片草坪葬区,没有高大的石碑,只有一个个巴掌大的石牌嵌在草坪里,旁边开着淡紫色的二月兰,风一吹,花影晃啊晃,像有人在轻轻挥手。正盯着花看,迎面过来一位穿藏青制服的工作人员,手里拿着把小镊子,蹲在石牌旁边挑草屑。“这些草长得快,不及时挑了,会挡住名字。”他抬头笑了笑,语气像在说自己家的院子。

再往前是个小广场,柱子上贴着“清明追思会”的照片——有小朋友拿着自己画的画放在碑前,有年轻人抱着吉他弹《同桌的你》,还有工作人员熬了姜茶,递给冻得搓手的家属。旁边的长椅上,一位阿姨正摸着碑上的照片说话:“老周,昨天我做了红烧肉,按你喜欢的放了糖,今天带了点来。你看这花,是小王帮我摆的,比我摆得好看。”小王就是刚才挑草屑的工作人员,此刻正拿着块软布擦碑身的灰尘,听到阿姨说,笑着点头:“阿姨下次来,我帮你带瓶洗洁精,碑上的鸟粪好擦。”阿姨摆手:“不用不用,你们已经够费心了,上次我儿子在外地,还是你帮着献的花。”
绕到公墓后半区,碰到一对年轻夫妻推着轮椅上的老人。工作人员看见,赶紧走过去拉开无障碍通道的门:“叔,走这边平路,台阶滑。”老人笑着拍了拍轮椅扶手:“上次来还得扶着走台阶,现在可方便多了。”工作人员说:“这是上个月刚修的,好多老人反馈过,我们赶紧改了。”我凑过去问洗手间位置,他不仅指了方向,还补了句:“顺着这条路走第三个路口右转,门口有扶手,你要是找不着,我带你过去。”

快到中午时,我准备离开。站在入口处回头看,阳光穿过银杏叶的缝隙,洒在远处的墓碑上,每块碑前几乎都有鲜花——有的是刚买的百合,有的是干了的勿忘我,还有小朋友折的纸花。风里飘着一丝槐花香,不像殡仪馆的消毒水味,倒像小区楼下的花园。忽然想起阿姨的话:“这里不像公墓,倒像个能常来坐会儿的地方。”
所谓“安息”,不就是在一个有阳光、有花香,有人愿意多待一会儿的地方吗?八达岭人民公墓给我的,不是冷冰冰的“终点”感,而是“另一种陪伴”——像秋天的银杏叶年年落在这里,像工作人员记得每盆花的位置,像风一吹,就带着点温暖的味道。离开时,一片银杏叶落在我手心,我轻轻把它放在入口的花坛边——就当是和这里的风,打了个下次再来的招呼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