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的春天来得晚,我跟着父亲去惠灵山陵园给奶奶选墓的时候,山脚下的早樱才刚打骨朵。风里还裹着些凉,可陵园里的柏油路已经扫得干干净净,沿着台阶往上走,能看见工作人员抱着一摞宣传册,笑着跟每一位来的人打招呼。那时候我没想到,这次陪父亲的“任务”,会让我记住惠灵山当年最真实的价格模样。
父亲蹲在陵园入口的石凳前,手指顺着宣传册上的价格表慢慢划。他戴的老花镜滑到鼻尖,我凑过去看,表格里的数字倒也清晰:普通双穴立碑,材质是花岗岩的,18800元起;要是选靠山脚能望见水库的位置,得加3000元;艺术墓更特别些,比如带浮雕或刻字的,起步价25000元。旁边的工作人员蹲下来,声音放得轻:“叔叔,咱们这价格包含20年管理费,还有每年清明的鲜花服务——就是把墓碑擦干净,摆上一束菊花,您要是没时间来,我们帮着办。”她翻到下一页,指着生态葬区的介绍:“要是选生态葬,树葬8800元,花葬6800元,都是政府鼓励的,环境特别静。”父亲抬头问:“生态葬是啥样的?”工作人员立刻站起来:“我带您去看看。”
跟着她穿过一片松树林,就到了生态葬区。每棵松树下都立着块巴掌大的石碑,刻着逝者的名字,松针落下来,轻轻盖在碑面上。风穿过松林,发出细碎的“沙沙”声,比立碑区更安静。“这是2013年建的,”工作人员摸着一棵松树的树干,“去年有个阿姨选了这里,说她先生生前爱爬山,埋在松树下,就像还在山里走。”我们又折回立碑区,每排墓碑之间的间距很宽,能放下两张折叠椅。父亲伸手敲了敲一块墓碑,声音沉实:“这石头挺厚的。”工作人员笑着说:“叔叔,咱们用的是福建产的花岗岩,密度高,耐风吹日晒——您看这碑面,抛光抛得匀,不会轻易长青苔。”

父亲最后选了靠山脚的双穴立碑,总价21800元。他站在那块墓碑前,望着不远处的水库,水面泛着淡蓝的光。“你奶奶生前爱蹲在门口看河,”他摸了摸碑面上的刻字槽,“这里能看见水,她肯定高兴。”付定金的时候,工作人员递来一张服务卡,背面印着客服电话和每年的服务项目。我接过卡,指尖碰到她温热的手——三月的风还凉,她的手却暖得像揣了个暖水袋。“明年清明前一周,我们会给您打电话确认,”她把收据塞进父亲手里,“要是您想加刻点什么,提前说就行,不额外收钱。”
走出陵园的时候,早樱已经开了几枝,粉白色的花瓣飘落在我手心里。父亲回头望了眼半山腰的墓碑区,阳光穿过樱花枝,洒在那些花岗岩墓碑上,泛着柔和的光。“这个价格,值。”他说。风里飘来松针的清苦味,混着樱花的香,我忽然明白,当年惠灵山的价格,从来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——它是松树林里的安静,是能看见水的位置,是工作人员暖乎乎的手,是父亲给奶奶选的“喜欢的地方”。
现在偶尔路过惠灵山,看见门口的价格牌已经翻了倍,可我总想起2015年的春天:父亲蹲在石凳前看价格表,工作人员带着我们穿松林,还有奶奶的墓碑前,那片泛着光的水库。那时候的价格,藏着最实在的心意,像那年的樱花,开得慢,却开得认真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