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针的香气钻进衣领,我踩着青石板路往普渡园走,沿途的银杏叶刚翻出金边,落在放生池的水面上,惊起两只白鹅——这是中华永久陵园里最安静的角落,却藏着最暖的牵挂。
中华永久陵园坐落在昌平燕山脚下,普渡园是园区专门规划的壁葬区域。背倚青山,前临修竹,风过处竹叶沙沙,像谁在轻声絮语。第一次来的时候,我以为壁葬会是冷冰冰的“格子间”,直到走近才发现,整面墙的壁龛更像“垂直的家园”:深褐色的老榆木门板刻着缠枝莲花,摸上去带着木头的温凉,每个龛位半米多高,刚好能放下先人的照片、生前的小物件——比如张阿姨放的妈妈的银簪,李叔叔摆的爸爸的旧茶盏,都妥帖地躺在里面铺着绒布的小空间里。壁龛旁嵌着铜制香插,烧艾草时烟圈慢悠悠绕两圈,像在和先人打个招呼。
“普渡”二字源于佛经,意为“渡往清净处”。园区里的小佛塔每天清晨会响起钟声,撞在山壁上散成碎银般的回响。有次遇到陈奶奶蹲在壁龛前擦照片,她的指尖抚过相框上的纹路:“我家老头子生前爱养鸟,现在我每天带把小米,撒在壁龛旁边的窗台上——你看,昨天还有只麻雀来吃,肯定是他派来的。”旁边的壁龛前摆着盒桂花糕,是隔壁王叔叔放的,他说爸爸生前最馋护国寺的桂花糕,“以前每次买,他都要留两块给我,现在换我留给他,放在这里,热乎气儿还没散呢。”

其实选壁葬的人,大多抱着“不想让先人孤单”的心思。上周遇到个穿连帽衫的小伙子,蹲在壁龛前摆乐高——那是他爸爸生前没拼完的航天飞机。“我爸以前总说,死后别占土地,要给子孙留着种庄稼。”他把乐高的翅膀对齐,“现在选这里,既能圆他的心愿,我也能常来——不像传统墓地要爬老高的坡,这里能搬个小马扎坐下来,跟他聊聊新换的工作,聊聊女朋友的猫,风穿过竹林吹过来,就像他在拍我肩膀。”
黄昏的时候,我坐在普渡园的石凳上看夕阳。阳光把壁龛的门板染成橘红色,有位阿姨抱着一束百合走过来,把花插在壁龛前的陶瓷瓶里,然后坐下来,从包里掏出个保温桶——里面是熬了两个小时的银耳羹。“我妈生前爱喝这个,”她用勺子搅了搅,蒸汽模糊了眼镜,“以前她总说,等我老了,要天天给我熬。现在换我给她熬,放在这里,凉了再热,热了再凉,就像她还在身边。”
风又吹起来,竹叶沙沙响,夹杂着远处的钟声。我突然明白,普渡园的壁葬从来不是“把人藏起来”,而是“把牵挂摆出来”。每个壁龛都是一个小窗口,连接着活着的人和逝去的人:松针的香气是问候,竹叶的声响是回应,甚至连落在壁龛上的银杏叶,都是先人递来的“小纸条”——告诉你,我很好,我一直在。
离开的时候,我摸了摸身边的老榆木门板,指尖沾了点松脂的香气。山脚下的风裹着这份香气往远处飘,我知道,有些牵挂不用埋在土里,不用刻在石头上,它就藏在这每一寸有温度的细节里,藏在每一个愿意坐下来聊聊的黄昏里,藏在每一束新鲜的花、每一盒热乎的糕里——这才是最暖的“永久”,不是土地的永久,是心意的永久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