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的北京清晨还裹着些凉,西直门地铁A口的老国槐下,张阿姨把怀里的保温桶又捂紧了些——里面是熬了整晚的小米粥,米粒熬得开花,香得能绕着树桩转个圈。她抬腕看表,刚过6点25,那辆熟悉的白色客车已经转过街角,车身上“长安园骨灰林便民班车”的蓝色字样,在晨雾里像片刚抽芽的柳叶,软乎乎地撞进眼里。

司机李师傅隔着车窗就笑着招手,“张姨早啊,您那保温桶又装了小米粥?”张阿姨应着,跨上台阶时被师傅扶了一把——这扶手是上个月刚加的,李师傅说“上了年纪的人,踩台阶得有个借力的地儿”。车厢里已经坐了不少人,靠窗的王大爷正举着手机给邻座的大姐看照片:“这是我家丫头三岁时,跟着我去看她妈,那时候还没班车,我俩挤332路,她攥着我的衣角睡了一路,口水蹭得我衬衫领子发亮。”邻座的大姐点头,从便民包里抽了张纸巾擦眼镜:“我上次坐班车,就是用这纸巾擦的老花镜,你看,没留毛絮。”便民包挂在车厢前部,里面有温水、应急药、甚至还有塑料套——怕有人带的鲜花被风吹蔫,套上就能护着花瓣。

北京长安园骨灰林班车-1

车沿着中关村大街往北开,路过圆明园的朱红门时,晨光照在门钉上,泛着暖融融的光。有人指着窗外的银杏林说:“这礼拜该黄了吧?”立刻有人接话:“我下礼拜带相机来,给老陈拍张银杏照——他生前最爱蹲在银杏树下捡叶子,说要夹在笔记本里当书签。”李师傅开得稳,过减速带时特意踩轻了油门,生怕晃着怀里抱花的人。40分钟的路程,没谁觉得长——有人在聊孙子的期中考试,有人在说刚买的毛线衫,话题绕来绕去,总绕不开“那个人”:“他爱喝凉白开,我带了保温杯”“她喜欢吃枣泥糕,我在稻香村排了半小时队”“上次坐班车,师傅帮我搬了两箱苹果,说‘给老周带的,得轻拿轻放’”。

北京长安园骨灰林班车-2

车停在长安园门口时,已经7点10分。工作人员小周早站在台阶下,看见班车就推着轮椅迎上来:“刘叔,您慢点儿,我扶您下来。”张阿姨抱着保温桶往里面走,路过服务台时,工作人员笑着问:“阿姨又带了小米粥?需要帮您热一下吗?”她摇头,指尖摸着保温桶上的裂痕——那是去年坐班车时,李师傅帮她拎桶,不小心磕在台阶上的,后来师傅用胶水粘了,还缠了圈红绳:“这样就不硌手了。”

下午3点,返程的班车要开了。李师傅站在车门口数人,看见张阿姨抱着空保温桶跑过来,额角渗着汗:“刚才找老周的碑,忘了时间,没误车吧?”李师傅笑着摇头:“您是最后一个,我等着呢。”车厢里,王大爷正翻找背包——他把给丫头带的糖葫芦落在了长安园的石凳上,李师傅立刻说:“我帮您找,您坐着歇会儿。”没过十分钟,李师傅就举着糖葫芦跑回来,糖衣还脆着,沾着几根草屑:“找着了,在石凳缝里,没脏。”

车启动时,夕阳把长安园的大门染成了橘红色。张阿姨靠在窗边,摸着怀里的空保温桶——小米粥已经倒进了老周的碑前,米粒沉在泥土里,像撒了把星星。车厢里有人哼起《送别》,声音轻轻的,像落在花瓣上的风。李师傅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,后视镜里,长安园的银杏林越来越小,却越来越亮——像有人举着盏灯,在风里晃啊晃。

其实这趟班车,载的从来不是“乘客”——是熬了整晚的小米粥,是夹在笔记本里的银杏叶,是没说出口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