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怀柔山间还留着几分苍绿,沿着怀黄路往西北走,转过几道山弯,就能看见九宫山长城纪念林的入口——朱红色门楣嵌着鎏金大字,在阳光下泛着温温的光,倒不像传统陵园那样肃穆得让人沉郁。风里裹着松针的香气,混着山泉水的清冽,刚走近就觉得心里静了下来。
九宫山长城纪念林的特别,先在于它“贴着”长城生长。这里背靠的九宫山,本就是明长城的一段遗存。没有慕田峪的热闹,也没有八达岭的规整,断壁残垣间还留着夯土的温度——风掠过城砖缝隙时,仿佛能听见当年戍卒揉着冻红的手呵气的声音。陵园依着山势建,步道旁的石阶是旧长城砖翻新的,每一步踩下去,都像在和一段历史对话。去年冬天我来,雪落满了石阶,管理员师傅正蹲在台阶上扫雪,扫着扫着就停下,用袖子擦了擦一块砖上的积雪:“你看,这砖上还刻着‘万历十年’的字儿,是从山后长城上拆下来的,咱不用新砖,就想让来的人能摸着点‘老味儿’。”
再往里走,才懂什么叫“把自然还给故人”。没有整齐划一的水泥碑林,墓碑都散落在松林、杏林和核桃树之间。有的墓碑旁长着几丛野菊花,黄灿灿的花盘朝着太阳;有的被爬山虎爬满碑顶,深绿的叶子盖过刻字,倒像故人怕晒,特意拉了层绿窗帘;还有的墓碑前摆着半块吃剩的烙饼——管理员说,是位大爷每周来给老伴带的,“阿姨生前就爱啃我家楼下的烙饼,现在带过来,就像一起吃早饭似的”。春天杏花开时,白色花瓣落在黑色碑石上,像一场温柔的雪;秋天核桃熟了,风一吹就“啪嗒”掉在碑前,连清扫的师傅都舍不得捡,说“这是树给故人留的零嘴”。管理处特意保留了山上的原生植被,连浇水都用山泉水,师傅说:“咱不想把这儿弄成‘公园’,就想让故人‘住’在山里,像以前在老家的院子里一样,有花有树,有风有月。”

最让人暖心的,是这里的“不刻意”。入口接待室永远有杯温热的姜茶,不管是来祭扫的老人,还是第一次选墓的家庭,工作人员都会笑着递过来——不是那种程式化的“欢迎光临”,而是像邻居递过来的一杯水。有次我看见位阿姨蹲在碑前哭,管理员大姐没说“节哀顺变”,而是默默递了张纸巾,蹲下来陪着她看碑上的照片:照片里的老爷爷穿蓝布衫,抱着小孙子摘杏,祖孙俩的脸上都沾着杏汁。后来阿姨说,先生生前最爱的就是这片山,以前总说“等老了就来这儿住,天天看长城,天天吃野杏”,现在能“住”在这儿,比城里的公墓舒服多了,“昨天我还给他带了罐自家腌的糖蒜,就放在碑旁的石头缝里,他肯定能闻着味儿”。
最后说地址吧。九宫山长城纪念林在怀柔区渤海镇庄户村北,市区开车过来约一个半小时:京承高速到怀柔出口,转怀黄路往西北,过了渤海镇政府再走三公里,看见路边“九宫山长城纪念林”的牌子左转就行。公交的话,乘916路到怀柔汽车站,转H23路到庄户村站,下车往山上走十分钟,就能看见那道朱红色的门。山脚下有个免费小停车场,就是坡有点陡,开车的朋友慢点儿——毕竟,急着见故人的心情,总该配点慢节奏的路。
风又吹过来了,带着松针的香气。我抬头望了眼远处的长城,断壁上爬着几株野枸杞,红色的小果子在风里晃。忽然想起管理员师傅说的话:“这儿不是‘陵园’,是故人的‘新家’——长城陪着他们,山陪着他们,连风都是熟的,多好。”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