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北京出发沿京藏高速向北,约一小时车程便钻进燕山余脉的褶皱里——怀来的风总比市区慢半拍,带着官厅水库的湿润,裹着山岗植被的清苦,轻轻撞在车窗上时,中华永久陵园的门楣已在眼前。
不同于许多人对墓园的刻板印象,这里的入口没有高耸的牌坊,而是用一圈爬满蔷薇的竹篱圈出地界。竹篱旁立着块老青石板,刻着“归园”两个字,笔锋里带着点行书的飘逸,像故人写的便签。顺着竹篱间的步道往里走,第一感觉是“绿”——不是单调的草坪绿,是深浅不一的层叠:山坡上的侧柏像墨绿的绒毯,步道旁的山桃刚抽新芽,是嫩得能掐出水的浅绿,连远处的官厅水库都泛着淡绿的波光,把天空都染得软乎乎的。
春末夏初是陵园最热闹的时候。山桃谢了,丁香接着开,细碎的紫花坠在枝头,风一吹便落满墓道,像撒了把淡紫色的星子。有家属蹲在墓前,把刚摘的二月兰插在石缝里,蓝紫色的小花凑着石碑上的照片,倒像故人生前喜欢的花束。到了秋天,元宝枫把山岗烧得通红,银杏的叶子飘下来,落在每座墓前的空地上——陵园特意给每块墓碑留了半平方米的“自留地”,有的家属种了三叶草,有的种了雏菊,还有位老太太年年种向日葵,说“我家老头生前爱喝向日葵茶”,金黄的花盘朝着太阳,把墓碑映得暖烘烘的。
更让人安心的是“不刻意”的设计。步道不是笔直的,而是顺着山势扭出曲线,每转个弯都藏着小惊喜:比如青瓦白墙的思亲亭,檐角挂着串铜铃,风过处铃声清得像泉水叮咚,有位阿姨总来这儿坐,说“我妈生前爱听戏,这铃声像她哼的《锁麟囊》”;比如绕着花坛的卵石路,每块石头都磨得发亮,是十几年间无数脚步蹭出来的温度;连照明的路灯都藏在梧桐树里,灯罩是仿宋的瓷碗,晚上亮起来时,光透过树叶漏下来,像撒了一地碎银,不会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
最打动人的是藏在细节里的“用心”。清晨六点,保洁师傅会背着小竹篓,蹲在步道边用牙刷刷净地砖缝隙里的落叶——不是扫,是“梳”,怕扫得太用力惊了刚醒的虫儿;绿化工人从不用除草剂,而是蹲在草窠里拔杂草,说“这些草儿陪着故人们,拔了怪孤单的”;连垃圾桶都藏在灌木丛后,粉白的桶身裹着常春藤,远看像株开错了颜色的花。有次碰到位来祭扫的阿姨,她摸着墓前的三叶草说:“上次来这儿还是冬天,草都枯了,我以为得等春天才会绿,结果这次来,居然发了新芽——肯定是师傅们偷偷浇了水。”
傍晚的陵园最温柔。夕阳把山岗染成蜜色,侧柏的影子拉得老长,落在墓道上像铺了层绒毯。有家属坐在思亲亭里,捧着保温杯,对着远处的水库发呆;有小朋友蹲在花坛边,捡银杏叶夹在笔记本里,说要带回去给奶奶看;连风都慢下来,裹着晚香玉的味道,轻轻掠过每一块墓碑——没有哭声,没有哀乐,只有偶尔传来的铜铃声,像故人在说“我很好”。
有人说,墓园是离思念最近的地方。在中华永久陵园,这份思念从来不是沉重的枷锁,而是被自然揉碎了的温柔:风里有花香,脚下有绿荫,连阳光都懂得绕开碑上的照片。这里不是“终点”,是故人和亲人“换了个地方见面”的家——就像门口的竹篱上挂着的牌子写的:“归园,归的是心的园。”
风又吹过来,带着丁香的香气,裹着远处的鸟叫,轻轻拂过某块墓碑上的照片——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