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风裹着银杏香钻进衣领时，我正站在灵山宝塔陵园的入口处。朱红色的门楣上挂着铜制的风铃，风一吹就发出清响，倒不像想象中陵园的肃穆，更像走进了一座藏在山坳里的园林。顺着青石板路往深处走，两侧的松柏排得整整齐齐，偶尔能看见一两座墓碑嵌在林间，碑前摆着新鲜的白菊，花瓣上还凝着晨露。
服务中心的玻璃门擦得透亮，推门进去时，工作人员笑着递来一杯温水。问及价格，她没有立刻拿出价目表，反而先问："您是想选什么样的墓型？是喜欢挨着树的生态葬，还是更传统的花岗岩墓？"等我说出"想先了解个大概"，她才翻开一本淡蓝色的册子——最上面一页是生态树葬的介绍，照片里的小树苗刚抽新芽，树下的碑石是浅灰色的大理石，只刻着简单的名字和生卒年，价格栏写着19800元。"这个套餐包括树苗的养护、碑石的刻字，还有每年清明的免费浇水服务。"她指着照片说，"去年有位阿姨选了这个，说她先生生前最喜欢泡桐树，我们就特意找了棵小泡桐，现在都快两米高了。"翻到下一页，是传统的双穴墓，碑身是深咖色的花岗岩，雕着缠枝莲纹，价格标注着48800元。"这个墓型在园区的'福泽区'，挨着人工湖，能看见湖里的锦鲤，不少家属说站在碑前，像在跟亲人唠家常。"她手指点了点照片里的湖水，阳光正好穿过窗户，在册子上投下光斑。
沿着工作人员指的方向往"福泽区"走，果然看见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。湖边的墓碑大多刻着精致的花纹，有的碑前摆着陶瓷的小摆件——比如有座碑前放着个迷你的紫砂壶，旁边的卡片写着"爸，您爱的茶，我每周都来泡"。路过一座单穴墓时，正巧遇到一位穿藏青色外套的老人，他正用手帕擦碑上的灰尘。"我选的这个是32800元的，"他抬头看见我，主动开口，"就在松树底下，安静。我家老太婆生前怕吵，现在倒好，风吹过松枝的声音，比家里的电视还顺耳。"他的手帕是藏青色的，和外套一个颜色，擦碑的动作很慢，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。
其实价格里藏的不只是石头和树。往园区深处走，能看见穿藏青制服的保安在巡逻，每座墓碑前的杂草都被拔得干干净净，连碑缝里的尘土都扫得仔细。园艺师傅蹲在花坛边修剪月季，看见我就笑："这些花是给清明来的家属准备的，红的是月季，白的是百合，都是好养的品种。"他的手套上沾着泥土，指甲缝里却干干净净，"我在这儿做了八年，看着不少墓碑从新变旧，也看着不少家属从哭着来，到后来带着孩子来，说'这是爷爷的树'。"
离开的时候，我又站在入口的风铃下。风掀起我的衣角，风铃响得更急了。忽然想起服务中心工作人员的话："其实价格从来不是最关键的，关键是你站在那座碑前，会不会觉得'这就是他想要的地方'。"就像湖边那座刻着紫砂壶的墓碑，就像林间那棵泡桐树，灵山的价格里，藏的是一棵树的成长，一湖水的波纹，还有一群人守着的温度。它不是冰冷的数字，是把"想给亲人最好的"，变成了看得见摸得着的园，和埋在土里的情。
往停车场走的时候，我回头望了一眼——阳光穿过松柏的缝隙，洒在每一座墓碑上，像撒了一层金粉。风里依然有银杏香，还有远处传来的鸟叫，一切都那么静，却又那么暖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