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针的香气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长青园骨灰林基地的入口。朱红色门楣上没有夸张浮雕,只刻了四个烫金小字“长青园”,旁边青石板写着“每一片叶都藏着思念”,字体是手写的,带着点歪扭的温度——像邻居阿姨写的便签纸,亲切得让人想摸一摸。
沿着银杏步道往里走,阳光从叶缝漏下,在地上织成光斑。左边松柏区的油松排得整整齐齐,像守着秘密的老人,每棵树下方都有块小小石碑,刻着逝者名字,有的旁边摆着陶盆,种着多肉或太阳花——许是家属怕树太孤单,添了点活气。右边枫林区的叶子还青着,可想象十月时会变成火红云。我蹲下来摸树坑旁的青石板,居然是温的,像晒了会儿太阳的棉被,不像有的墓地石头凉得扎手。
走到中心广场时,遇到工作人员小周扶着轮椅上的王叔。“王叔您看,这棵银杏是去年种的,再过两年能结银杏果,您以前爱喝银杏茶对吧?”小周声音轻得像吹过树叶的风。王叔老伴擦眼角:“老周退休前总说要种银杏,没想到在这儿实现了。”小周指不远处石桌:“阿姨,那桌是留的,您下次带象棋来,和王叔‘杀’两盘,桌下有电源能充电,渴了服务站有免费热水。”我凑去看服务站,里面有雨伞、急救包,甚至儿童玩具——该是考虑到有小朋友跟着来。
中午在亭子里歇,碰到给老伴送茶的张阿姨。她捧粗陶茶盏蹲树底,把茶倒石缝里:“老陈以前是茶厂工人,爱喝茉莉花茶,我每次来泡一杯倒这儿,风一吹茶香飘树顶,他肯定闻得到。”茶盏有道裂纹,是老陈生前摔的,张阿姨用铜丝缠成镯子样。“你看树干刻痕,”她摸“老陈和老张一起到白头”的字,“现在他先‘白头’,我每年来刻一笔,等我走了,让孩子把我俩名字刻一起。”风里飘桂香,是旁边桂树开了,张阿姨笑:“像我们以前在阳台喝茶的样子。”

下午离开时,遇一对年轻人抱向日葵往枫林区走。女孩穿浅蓝裙:“我妈生前爱向日葵,说像她笑容。我们选这儿,不是告别,是换地方陪她。每年春天种向日葵,秋天看枫叶,像她还在。”男孩把画着他们海边场景的水彩画挂树杈上,向日葵花瓣晃了晃,像点头。
走出大门时,夕阳把影子拉得长,风里还飘松针香。回头看长青园门楣泛暖光,青石板上“每一片叶都藏着思念”更清晰。突然懂,这里不是墓地,是生命后花园——每棵树藏个故事,每片叶载份思念,连风都温柔,要把思念吹到树顶、云里,吹到叫“永恒”的地方。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