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的周末,我陪着妈妈去炎黄陵园给外公扫墓。车刚开进园区大门,两排高大的国槐就像撑开了绿色的伞——枝叶交叠成密不透风的拱顶,阳光挤过缝隙,在青石板路上撒了一把碎金。风裹着松针的清苦和青草的甜香撞过来,没有想象中陵园的冷寂,倒像闯进了城郊最幽密的森林公园。
沿着主路往里走,路边的灌木被修剪成圆润的形状,偶尔冒出几丛二月兰,淡紫色的小花怯生生地躲在深绿里,像撒了一把未融的雪。路的尽头立着炎黄二帝的青铜雕像,炎帝掌心托着株脉络清晰的药草,黄帝腰间挂着块泛着哑光的玉璜,面部线条庄重却不凌厉,像在对着每一个来者温和地笑。底座刻着"华夏同根"四个鎏金大字,笔锋里带着毛笔的晕染感,不是机器刻出来的生硬方正。旁边的文化墙用浮雕讲着阪泉合符、仓颉造字的故事,连炎帝衣摆的褶皱都雕得清晰,我凑过去看,居然能摸到刻痕里的细腻质感。
往外公的墓碑走时,碰到个穿藏青制服的姑娘蹲在相邻墓碑前,正把凋谢的白菊轻轻捡进垃圾袋。她指尖沾着点泥土,抬头笑:"这家人上周来的时候说,妈妈爱百合,我们每周都会帮着换新鲜的。"妈妈忍不住问:"这草长得快吗?会不会挡住碑?"姑娘立刻直起腰,指了指旁边的修剪工具:"每两周有师傅来修,墓碑周围的杂草每天早上都会清,您放心。"走到半路,妈妈突然拍脑袋:"忘带纸巾了!"正好瞥见路边的便民亭——红色的顶篷下,摆着免费的矿泉水、抽纸,墙角还靠了辆折叠轮椅。值班的阿姨笑着递过纸巾:"要是有老人走不动,直接推走用,不用登记。"

外公的墓碑在松林区,旁边有株碗口粗的油松,松针落了一地,像铺了层浅绿的绒毯。妈妈把桂花糕摆好,摸着碑上的照片说:"当初选这儿,就是看中这树——你外公生前每天早上去公园打太极,说闻着松针味踏实。"旁边一位穿浅蓝外套的阿姨凑过来,手里拎着袋鱼食:"我爸妈的墓在西边池塘边,夏天睡莲开的时候,我就带点鱼食喂池子里的小金鱼,跟给家里的鱼喂食一样。"不远处,几个年轻人蹲在文化墙前拍照,其中一个姑娘举着手机说:"爷爷是老学究,生前总说要寻根,选这儿就是因为有炎黄像——他肯定觉得'住'在这儿,算归了根。"

临走时,我站在门口回头望,夕阳把整个园区染成暖橙色,国槐的影子拉得老长,覆盖着错落的墓碑。风里又传来鸟叫,从雕像后面的林子里钻出来,脆生生的。妈妈握着我的手说:"你外公要是在这儿散步,肯定会跟邻居聊两句——你看那棵松树下的阿姨,上周还帮我捡过掉在地上的祭品。"我突然懂了,炎黄陵园不是一块刻着名字的石头堆,是把思念揉进了每一寸草木里:风里的松香是思念,碑前的鲜花是思念,连工作人员蹲在地上捡菊花的动作,都是思念的温度。它不是墓地,是个让亲人"住"得舒服,让活人想得安心的地方。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