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天的风裹着玉兰香钻进衣领时,我在长青园的树葬区遇见了张阿姨。她蹲在一棵银杏树下,把保温杯里的水轻轻浇在树根,抬头时眼角有笑:“这棵树是老周选的,他以前最爱吃银杏果,说等秋天结果要给我炒着吃。”风掀起她的衣角,银杏叶沙沙响,像有人在轻声回应。在北京,越来越多的人把亲人“种”在树里、“放进”海里,或者“藏”在草坪下——这些比墓碑更有温度的葬法,正悄悄变成一种新的陪伴。

树葬是北京人最熟悉的生态葬。长青园的树葬区有两千多棵树,每棵树都挂着小铜牌,刻着逝者的名字和一句家常话:“爸,您的茶我泡好了”“妈妈,今年的月季开得比去年艳”。负责树葬的李姐说,选树葬的家属大多会挑亲人喜欢的树种:爱下棋的选国槐,树荫大得能摆开棋盘;爱画画的选枫树,秋天的叶子像摊开的油画;还有位小朋友选了樱花树,说妈妈生前最爱的就是玉渊潭的樱花,“等春天开花,妈妈就能去看樱花了”。树葬不是简单埋骨灰,陵园会定期修剪枝叶,家属也能随时来照料——就像从前照顾家里的盆栽,只是这盆“花”,装着最亲的人。

海葬则是另一种辽阔的温柔。每年清明前后,天津港的海葬船都会载着家属出发。船舱里没有撕心裂肺的哭,只有轻轻的啜泣,有人抱着可降解的骨灰盒,摸了又摸:“爸,咱们去看大海,您以前总说想坐一次船。”船开到指定海域,工作人员把盒子放进海里,纸盒慢慢沉下去,溶解在蓝里,像有人轻轻说了句“再见”。去年有个小伙子说,妈妈生前是小学老师,总说“要做有用的人”,海葬能节省土地,“妈妈肯定愿意”。风把纸花吹得满船都是,飘向远方,像一群白色的蝴蝶。

除了树葬和海葬,北京还有更“接地气”的生态葬。天寿陵园的草坪葬很受欢迎,把骨灰和草坪土混在一起铺在地下,上面种着马尼拉草,踩上去软软的。王叔叔选了这里给老伴:“她以前每天早上都去公园打太极,草坪上能晒到太阳,像以前那样。”花坛葬更热闹,把骨灰放在花坛基座下,种上月季、菊花或者一串红,每年开花时,花坛像个大花束——有位姑娘给妈妈选了绣球花,说“妈妈喜欢热闹,绣球花团团圆圆的,她肯定高兴”。还有骨灰撒散,比如把骨灰撒在京郊的森林公园里,让亲人“变成”一棵树的养分、一朵花的肥料,或者一缕风里的香气。

北京树葬,海葬还有哪些-1

生态葬的流行,是北京人对“陪伴”的重新理解。以前觉得“入土为安”才踏实,现在才明白,安的不是土,是心——当你在春天看到那棵树发芽,在夏天摸到草坪的温度,在秋天捡起银杏叶,在冬天望着大海的波浪,你会突然明白:亲人从未离开,他们变成了风、变成了树、变成了花,变成了你身边的每一寸自然。就像张阿姨说的:“以前怕老周孤单,现在看这棵树发芽,就像他在跟我打招呼——你看,我又活过来了。”

风裹着玉兰香再次吹过来时,我看见张阿姨把一张写着“老周,今年的银杏果我给你留着”的卡片挂在树枝上。银杏叶沙沙响,像有人在说“好”。在北京,这些比墓碑更温柔的葬法,不是选择,是一种新的陪伴——你在树下,我在树旁;你在海里,我在海边;你在草坪里,我在草坪上坐一会儿,就像从前那样,我们从未分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