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风裹着杨絮飘过八达岭陵园的山脚下时,我遇见一位蹲在松树苗前的阿姨。她把装着野菊花的玻璃罐轻轻放在土坡上,罐身的便签写着“你最爱的,今年门头沟摘的”。风掀起便签角,她按了按,抬头时眼睛亮晶晶:“这是我老伴儿的树,去年春天种的,现在比我高半头了。
在北京,越来越多人选择让亲人的生命以树的模样延续——不是冰冷墓碑,是扎根泥土的牵挂。八达岭陵园的树葬区在长城脚下的向阳坡,种的是耐风耐旱的油松和侧柏。工作人员会陪着家属一起培土,把骨灰盒轻轻放进树坑,再覆上山上挖来的腐殖土:“这样树长得壮,像福气在续着。”阿姨说,她把老伴的老花镜埋在树底,“他生前想爬长城,现在树替他看日出。”

天寿陵园的生态树葬区藏在一片公益林里。沿着木栈道走进去,成排的小树苗挂着巴掌大的金属牌,有的刻着“爸爸的小花园”,有的写着“妈妈的合欢树”。有个小姑娘踮脚往牌上系红绳,绳上挂着蜡笔小太阳——工作人员说,这是孩子给爸爸的“阳光”。去年夏天,我看见一位父亲蹲在合欢树下读报纸,身边放着刚摘的槐花:“我爱人以前总熬槐米茶,现在树替她熬了。”

如果想离市区近点,朝阳陵园的树葬区是个温柔的选择。它藏在东五环外的杨树林里,种的是软乎乎的垂柳。有位叔叔总来捡槐米,说要给女儿做茶:“我爱人以前总熬这个,现在树替她守着女儿。”这里离主路不远,下班顺路就能拐过来——有人带热奶茶放在树坑边,有人把孩子的画用透明袋裹好挂在枝上,风一吹,画里的小太阳跟着晃,像极了从前爱人举着孩子转圈的样子。
南四环外的长青园有片公益性树葬区,种的是老北京的槐树和榆树。木质纪念牌刻着简单的名字与日期,没有华丽装饰,却藏着最实在的想念。一位奶奶摸着老槐树的纹路说:“我选这儿,因为像家楼下那棵——以前和老头子总在树下下棋,现在他的树在这儿,我每天来坐会儿,像还在下棋。”工作人员说,这里价格亲民,就是想让更多人把思念变成看得见的陪伴。
其实树葬从不是告别,是“我在这儿等你”。八达岭的松树会落雪,天寿的合欢会成云,朝阳的垂柳会发芽,长青的槐树会掉叶——每一季变化都是亲人在说:“我陪你过了这一季哦。”风里飘着松针香时,你蹲下来摸一摸土,就能听见心里的声音:“看,我没变,我还在。”
北京的春天很短,但树很长。那些藏着思念的树,会在春天发芽、夏天撑荫、秋天落果、冬天守雪——它们在等你说“我来了”,像从前那样,你喊一声,亲人就应:“哎,我在这儿呢。”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