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松针的香气钻进领口时,我正站在景仰园的新门岗前。朱红色门楣右侧立着块青石碑,刻着"祭祀园"三个字,笔锋带着温软弧度——像奶奶当年写春联时在"福"字右下角多绕的那笔。
顺着石板路往里走,松柏林的绿意漫过来。两排油松没刻意修剪,枝桠漏下的光斑拼成碎金。路尽头的开阔地铺着浅灰透水砖,砖缝里塞着三叶草小芽。中央老榆木供桌留着自然木纹,摸上去有点扎手,像爷爷当年的藤椅。旁边石栏刻着梅兰竹菊,浅刻纹路是民间艺人的手艺,"刀刀都带人气儿",工作人员说。
王阿姨蹲在供桌前摆橘子,竹编果篮缠着女儿小时候的红绳。"昨天听说开放,连夜蒸了枣糕。"她擦了擦桌角,把枣糕摆成小金字塔,"老周以前总说风把糕吹凉,现在亭子有顶,风绕着走。"她指的攒尖亭青瓦飞檐,挂着铜铃,风一吹声音清得像春夜的雨。亭里长条凳是旧船木做的,带着海水浸过的浅褐斑纹,"见过风浪,能守着人说话"。

穿白裙子的姑娘抱着野菊花走来,把花放石台上,倒出半罐桂花蜜。"妈妈生前爱喝桂花茶,以前怕蜜罐摔碎,现在有专门储物格能锁。"她抚过石台刻字,从供桌下抽屉掏出妈妈的围巾,"摸上去还软,像她抱我的时候。"风掀动她的裙角,野菊香混着桂蜜甜,在空气里绕圈。

打理园子的陈师傅拄着锄头过来,裤脚沾草屑。"没搞花里胡哨的,就是想让这儿像'说话'的地方。"他抹了把汗,指远处抽新芽的枫树,"去年种的,秋天叶子红得像火——老人们爱热闹。"
我蹲在枫树下摸三叶草,阳光照清叶子纹路。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的话:"找个有树有太阳的地方,带块桂花糕,咱们坐会儿。"原来她要的不是碑上名字,是能放下糕、说出没说够的话的地方。
风又吹起,松针沙沙,铜铃叮当。王阿姨的枣糕香、姑娘的桂花蜜甜、陈师傅的锄头响,混在一起像温柔对话——是奶奶问"糕凉了吗",是老周说"亭子舒服",是妈妈讲"蜜还是当年味儿"。
离开时回头望,松柏林光斑跳动,三叶草冒芽,青石碑"祭祀园"泛暖光。像奶奶的手,像妈妈的围巾,像所有没说够的话,都找到了归处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