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末的风里还裹着些没散透的凉意,我在德胜门公交场站的台阶上站了会儿,闻见旁边早餐摊飘来的豆浆香——铁皮桶里的豆浆“咕嘟咕嘟”煮着,蒸汽模糊了身后的公交站牌。有个攥着一束白菊的阿姨凑过来,手指点着“919快”的字样问:“姑娘,这车到八达岭公墓不?”我点头,看见她松了口气,把怀里的菊花往大衣里又拢了拢。
其实从市区去八达岭人民公墓,最顺的路就是这趟919快。早6点的首班车刚驶出场站,车里还留着前一晚消毒水的淡味,司机师傅揉了揉眼睛,挂挡的时候说了句“今天人多,抓好扶手”。车沿着京藏高速往北开,路过居庸关的时候,能看见山上的野桃花开得像片粉云,可车里的人大多望着窗外发呆——有人摩挲着手里的旧照片,有人把脸贴在玻璃上,连风掀起刘海都没察觉。大概1小时20分钟后,“八达岭长城站”的报站声响起,我跟着阿姨下了车,站台上的志愿者举着小红旗喊:“去公墓的往这边走!”右边的接驳车点排着队,黄色的Y16路小公交刚停下,司机探出头说:“最后一排有位置!”坐上去才发现,车上大多是和阿姨一样的人——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,拄着拐杖的老爷爷,连售票员都递过来一杯温水:“山上风大,先喝口热的。”

要是从昌平城区来,路线也不复杂。我有次遇见个扛着铁锹的大叔,说他每周都从昌平北站坐昌68路——“昌68到南口西站,转919快,比从市区绕近20分钟”。大叔的铁锹上还沾着泥,说是要给老伴的墓前添点新土:“她生前爱干净,墓边的草我得每周拔一次。”而延庆城区的朋友更方便,直接坐Y15路就行——从延庆火车站出发,沿着妫河走一段,路过野鸭湖的时候能看见水鸟飞起来,再往山里开10分钟,就是公墓的石牌坊。有次我坐Y15,旁边的小姑娘抱着个纸箱子,里面是罐橘子罐头:“我奶奶生前最爱的,说比糖还甜。”车停的时候,她抱着箱子跑下去,马尾辫在风里晃得像只小蝴蝶。
坐公交去公墓,其实有不少要注意的小细节。比如919快的末班车是19点,但公墓下午5点就关门,要是赶不上末班车,只能找附近的农家院住一晚——清明前后我见过有人蹲在站台上哭,说没赶上最后一班车,只能抱着菊花在风里等天亮。再比如,尽量带点现金——Y16路的售票员常说:“有些老人不会扫码,我这儿备着零钱,实在不行就算了。”还有穿舒服的鞋子,公墓里的小路是青石板铺的,有些坡度,上次有个穿高跟鞋的姑娘扭了脚,还是保洁阿姨扶着她走上去的。对了,要是赶上清明、冬至这样的日子,一定要早去——我去年清明坐919快,车在京藏高速堵了两个小时,等我到公墓的时候,太阳都快落山了,阿姨的白菊已经蔫了一半,她摸着花瓣说:“早知道就定5点的闹钟。”
风里忽然飘来松针的味道,我抬头看见公墓的石牌坊——青灰色的石头上刻着“八达岭人民公墓”几个字,旁边的侧柏长得很密,把阳光滤成碎金。阿姨捧着菊花走进去,背影慢慢融进树影里。其实公交路线从来不是冰冷的站名串起来的,它是“我要去看你”的执念,是“再陪你走一段”的温柔。就像此刻,我站在石牌坊下,听见远处的公交喇叭声,看见风把白菊的花瓣吹起来,忽然明白——那些没说出口的话,那些没做完的梦,都顺着车轮的轨迹,慢慢往心里最软的地方去了。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