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风裹着银杏叶钻进衣领时,我总愿意绕路去趟八宝山人民公墓。不是特意扫墓,就是想看看那两排立了几十年的银杏树——树干粗得要两个人合抱,叶子黄得像晒透的蜜薯干,风一吹,就簌簌落进路边的冬青丛里,偶尔飘到墓碑的碑额上,像谁轻轻放了片书签。
八宝山人民公墓的牌子挂在铁栅栏门旁边,红漆褪成了淡粉,“人民”两个字倒还清晰。1950年建园的时候,这儿还叫“八宝山革命公墓一分园”,后来才改成“人民公墓”。听管理处的李姐说,当年改名字是因为除了革命英烈,越来越多普通市民也想葬在这儿。“你看那排老松树后面,”她指着西边的墓区,“那是1980年代的职工墓,好多都是首钢的老工人;再往南,是近几年的生态葬区,墓碑做成了小石块,上面刻着名字,旁边种着二月兰。”
清晨的公墓最有烟火气。六点刚过,附近的老人就扛着太极剑进来了——不是不尊重,是这儿的树多,空气比小区里好。张叔是练了十年太极的老住户,每天都在纪念碑旁边的空地上打拳,“我老伴儿在这儿,”他擦着汗指了指不远处的墓碑,“她活着的时候就爱凑热闹,说要是我能在这儿打拳,她在下面也能看见。”卖花的周阿姨推着自行车进来,车后座绑着两大捆菊花,黄的白的用旧报纸裹着,“今儿进了二十把,都是刚从花棚摘的,你要的话给你留一把?”她的生意不靠吆喝,都是老主顾——扫墓的人看见她,就凑过去挑两枝,递钱的时候顺便唠两句:“周姐,上次你说的降压药好使不?”“好使,我家老头现在天天吃。”
清明节的时候最热闹,是那种暖融融的热闹。年轻人抱着花,领着孩子,蹲在墓碑前,指着照片说:“爷爷以前是公交车司机,你小时候坐过的1路车,就是他开的;奶奶织的毛裤,你去年冬天还穿呢,针脚密得跟蜜蜂窝似的。”有次我看见个穿汉服的小姑娘,蹲在墓前摆了盒稻香村的枣花酥,“太姥姥,这是你最爱的,我用零花钱买的,没让妈妈插手。”风把她的裙角吹起来,扫过墓碑上“先妣王淑兰之墓”几个字,旁边的小草刚冒新芽,嫩得能掐出水。
其实八宝山人民公墓从没变过,变的是来这儿的人。去年管理处推出了生态葬,有位退休教师主动把老伴儿的骨灰从传统墓区迁到了生态区,“她生前爱养花,说死后要当棵月季,这样每年都能开给我看。”现在那片生态区的月季开得正艳,红的粉的绕着石块墓碑爬上去,像给名字戴了串花环。还有免费的骨灰撒散服务,撒在公墓后面的松树林里,工作人员说:“好多人都选这个,说不想占地方,要和树一起长。”
冬天的雪落下来时,我又去了一趟。铁栅栏门上挂着冰棱,传达室的老张头在门口扫出条小路,保温桶里换了姜茶,冒着热气。我沿着小路往里走,看见穿藏蓝色羽绒服的阿姨蹲在墓碑前扫雪——她用塑料铲把碑面上的雪刮下来,然后从布包里掏出一束腊梅,插在碑前的水泥槽里。腊梅的香气撞进鼻子,我忽然想起李姐说的话:“这儿的每块墓碑后面,都是个活生生的人——是早上给你递豆浆的大叔,是菜市场卖咸菜的阿姨,是你小学门口举着伞等你的奶奶。”
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,我摸出手机拍了张照片——雪地上的腊梅,墓碑上的雪痕,远处的银杏枝桠。照片里没有行人,却好像能听见有人在说话:“老伴儿,雪停了,我给你带了腊梅。”“爷爷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