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跟着朋友去天寿陵园看她父亲的树葬位,沿着铺满松针的小路走,两边的侧柏已经有两层楼高,阳光漏下来在地上织成碎金。朋友蹲在树坑边,摸着树干说:“爸,今年的新叶又长出来了。”那一刻突然明白,树葬不是把骨灰埋进土里那么简单,是让生命变成风里的叶、枝上的芽,永远留在看得见的地方。
天寿的树葬区叫“松鹤园”,在陵园东南侧,大多种着侧柏和银杏——侧柏四季常青,像守着岁月的老伙计;银杏到了秋天满树金黄,风一吹就飘起小扇子似的落叶。每个树葬位都配了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牌,刻着逝者的名字和一句简短的纪念语,旁边留了个浅凹槽,朋友放了她父亲生前戴的老花镜,说“这样爸就能接着看报纸了”。管理员说,这里的树都是专人养护的,春天浇水施肥,冬天裹保温层,连青石牌上的青苔都会定期擦一擦。天寿离市区近,开车四十分钟就到,朋友选这儿的原因很实在:“逢年过节来一趟不费劲,要是加班没时间,还能让陵园帮着代扫,拍张新叶的照片发过来。”但那天我们碰到好几拨人,有些小路挤得要侧着身子过,朋友小声说:“周末人更多,想跟爸说说话得赶早。”
九公山的树葬区在怀柔的山里面,叫“生态谷”,得沿着盘山路往上开半小时,两边的山桃花开得漫山遍野,风里都是甜丝丝的香气。树葬区藏在一片橡树林里,没有水泥碑,没有石栏杆,甚至连小路都是踩出来的土径,两边长着二月兰,紫色的小花往脚踝边钻。每个树葬位用的是可降解骨灰盒,埋下去半年就化在土里,养分全给了树。逝者的名字刻在核桃木做的小牌子上,挂在树枝上——木牌没有刷漆,带着原木的纹路,时间久了会慢慢风化,和树皮连在一起。我蹲在一棵橡树下,摸到泥土里松松软软的腐殖质,旁边的木牌上写着“妈妈的橡树”,下面歪歪扭扭画了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。负责接待的姑娘说:“我们不打农药,不用化肥,树长得好不好全看自然——去年有棵枫树枯了,我们没砍,后来旁边又发了新苗,这就是生命的循环。”但九公山位置偏,没车的话得坐公交到山脚下再打车,朋友听说后皱了皱眉头:“那我妈要是想来看我爸,岂不是太麻烦?”
其实天寿和九公山的树葬,根本不是“哪个好”的问题,是“哪种更适合”。天寿像个贴心的管家,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帖帖,适合在意交通便利、喜欢有人帮着打点的人——比如家里有老人,跑远路不方便;或者想经常来看看,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通勤上。九公山像个野趣的隐士,把一切都交还给自然,适合喜欢安静、想让逝者“回归山野”的人——比如逝者生前爱爬山、爱逛林子,或者家属觉得“最好的告别是让他变成风里的叶”。朋友后来跟我说,她爸生前喜欢下象棋,总去小区门口的老柏树下跟人对弈,所以选天寿的侧柏,因为“摸着树干就像摸到爸的手”;而我另一个驴友朋友,她妈生前总说“死后要埋在山里”,所以选了九公山的橡树,因为“能跟着山风一起走”。
那天从九公山下来,我望着车窗外的山,突然想起朋友父亲的侧柏树,想起橡树上的木牌,想起风里飘着的松针香和桃花香。树葬的意义,从来不是选哪个陵园的名字,而是选一棵能装下回忆的树——当你摸着树干,能想起逝者生前的温度;当你看着新叶抽芽,能觉得“他还在陪着我”;当风穿过枝叶沙沙响,能听见心里的声音说“没错,就是这里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