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槐花落进衣领时,我正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往静安墓园走——上周母亲翻出外公的旧照片,红着眼圈说“该去看看了”,可她记不得具体地址,只模糊提了句“在朝阳区,挨着将台路”。我掏出手机导航,输入“静安墓园”,屏幕上的蓝点晃了晃,指向东边的一条小路。
导航说“前方500米右转”,转过去是条种满栾树的巷子,路牌上“东八间房路”几个字沾着晨露,显得清清爽爽。我正站在巷口犹豫,迎面走来个拎着两束白菊的阿姨,竹篮上还挂着个保温桶——后来才知道,她是给去世的老伴儿带热粥的。阿姨看见我手里的纸条,笑着指了指巷底:“顺着走到底,看见那排青砖门脸就是,我每周都来,闭着眼都能摸过去。”果然,走了没几步,就看见那扇挂着“静安墓园”木牌的门,门左边的老槐树上缠着红丝带,风一吹,丝带飘起来,像有人在轻轻招手。
走进门,首先撞进鼻子的是侧柏的清苦味儿,两排高大的侧柏沿着主路站成仪仗队,枝叶间漏下的阳光碎金似的撒在青石板上。主路左边是片小花园,月季刚谢,八宝景天开着粉嘟嘟的花,花瓣上还沾着蜜蜂;右边的草坪上立着几座石椅,椅背上刻着“静思”“念亲”之类的字——去年清明我在这儿坐过,旁边有位老爷子抱着收音机听《空城计》,音量调得不大,说“这儿比家里清静,能和老伴儿多唠会儿”。再往里面走,就是一排排整齐的墓碑,有的碑前摆着新鲜的水果,有的放着孩子的蜡笔小新玩偶,还有的插着几支刚折的柳枝——都是活人对死人的心意,像春天的草一样,密密麻麻地长在每一寸泥土里。
其实静安墓园的地址还有个老说法,老一辈的将台乡人都叫它“东八间房的老园子”。听说以前这儿是片农田,种着玉米和红薯,后来建墓园的时候,特意保留了那棵老槐树,还有旁边的一口老井——现在井被围起来,成了个小景观,井沿上刻着“饮水思源”四个字。管理员张叔说,去年有个老华侨回来找父母的墓,就是凭着“东八间房老槐树”的说法找到的,老人摸着老槐树的树皮,哭着说“就是这儿,我小时候跟着爸妈在树下纳凉,我妈还给我剥过玉米”。原来地址从来不是一串冰冷的数字,它是老槐树的年轮,是老井的水声,是一辈辈人藏在岁月里的记忆。
要是问怎么去最方便,常来的人都知道:坐公交的话,402路、413路到将台路东站,下来往东北走10分钟,看见东八间房路的路牌就对了;开车的话,直接导航“静安墓园停车场”,门口的停车场虽然不大,但平时都有空位,清明的时候得早来,不然得排会儿队。对了,墓园门口的便利店要提一嘴——老板是个穿布衫的大叔,卖的菊花比外面便宜,还会主动问“要不要帮你找管理员?”,要是找不到具体穴位,他能带着你翻登记本,比导航还管用。
离开的时候,风又吹起来,老槐树上的红丝带飘得更高了,我摸着口袋里的纸条——刚才已经把准确地址写上去了:朝阳区东八间房路16号。其实我知道,母亲要的不是这串数字,是能找到外公的路;就像那些拎着粥、抱着收音机、插柳枝的人,他们要的也不是地址,是能摸到思念的门。风里又飘来槐花香,这次我闻见了,是外公种的老槐树的味儿,是母亲藏在衣柜里的旧毛衣的味儿,是所有没说出口的“我想你”,顺着东八间房路,一直飘到墓园的每一寸泥土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