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归山陵园总裹着松针的香气。石阶上的晨露还没干,穿青布衫的老人提着竹篮往上走,竹篮里装着刚从山脚下掐的野菊——他们要去拜“隐之先生”。归山的碑石从山脚排到山顶,有的刻着鎏金的大字,有的只留模糊的痕,可所有当地人都记得,这座陵园的起点,是山顶老松树下的那方小墓。
归山坐落在县城西南二十里的丘陵间,像块被松涛裹住的璞玉。山不高,却正好挡住西北的风;脚下的浣纱溪绕着山弯了个圈,溪水清得能看见游鱼的影子。春秋战国时这里属楚地,秦统一后归南郡管辖,千百年里都是“远村烟火稀”的清幽地。古人选墓地讲“藏风聚气”,归山的格局恰好合了这个理,可在南北朝之前,这里只是荒草没膝的野岭,连个像样的土堆都没有。
真正让归山有了“墓”的,是东晋末年的王隐之。《宜都县志·隐逸传》里写他:“少仕晋,为宜都太守,见桓玄乱政,弃官东走,至归山而止。”王隐之辞官时才四十岁,沿着长江漂了半个月,船到浣纱溪口,他看见岸边的松竹里飘着炊烟,就下了船。山脚下的农户给了他半亩地,他搭起草屋,种了菊花和青菜,屋前的篱笆上爬着牵牛花——他说这花“朝开暮谢,像极了官场的热闹”。隐之先生不怎么说话,却总帮乡亲们的忙:教孩子们写“人”字,给生病的老人熬蒲公英汤,甚至帮着修过村头的石桥。村民们把他当自家人,连小娃娃都敢揪他的衣角要野果吃。
后来他老了,坐在松树下晒着太阳对邻居说:“我死后就葬在这里吧,听了十几年松涛,舍不得走。”那是义熙八年的秋天,野菊开得漫山遍野,隐之先生坐在竹椅上闭了眼,手里还攥着半本没看完的《庄子》。乡亲们用楠木做了棺,把他葬在山顶最高处的老松下,用青石板立了块碑,刻着“晋隐士王隐之之墓”。没有鼓乐,没有祭品,只有全村人站在墓前,静静地吹着山风——这是归山的第一座墓,也是后来所有故事的开头。
从那以后,归山慢慢有了人气。唐朝时,当地李氏家族的老太爷看中了山腰间的坡地,说“隐之先生选的地方,定是好风水”,把家族墓迁了过来;宋朝的张姓富商也跟着来,在山脚建了石牌坊;到明清时,归山已经成了方圆百里有名的“吉地”,连外县的人都要托关系埋进来。可不管后来添了多少雕龙刻凤的墓碑,王隐之的墓始终在最高处,像个守着家的老人。原来的青石碑在明末的战乱中碎了,现在的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重修的,可碑后的老松还是当年的那棵——树干粗得要两个成年人合抱,松针落下来,盖在碑基上,像一层不会过期的思念。
现在的归山陵园,每天都有游客来。有的是寻根问祖的,捧着族谱在碑间穿梭;有的是拍风景的,举着相机拍松涛里的日出。可 locals 都知道,要找归山的“根”,得往山顶走。老松树下的碑前总摆着新鲜的野菊,有时是老人送的,有时是放学的孩子掐的——他们未必懂“隐逸”是什么,可他们记得,这个埋在这里的爷爷,曾给过自己一颗甜枣,或是教过自己写“人”字。
归山的故事从不是什么宏大的传奇。它只是一个厌倦了官场的人,选了一块喜欢的土地;是一群善良的人,帮他守住了最后的心愿;是后来的人,把这份温暖接了过来。山顶的老松还在抖落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