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窗缝时,我正盯着手机里的陵园地址发呆——上周刚答应母亲,要去炎黄陵园看看外婆。可翻遍导航软件,除了自驾路线,关于班车的信息碎得像散落在地上的银杏叶。直到打了陵园的电话,才总算摸到了这趟“藏在生活里的车”。
陵园的客服阿姨声音像浸了温水:“姑娘,咱们的班车在地铁天通苑北站的公交场站,绿色车身,白字儿,早上七点半准时走。”挂了电话我就往车站赶,果然在立汤路旁边的树荫下找到它——车身上的“炎黄陵园”四个白字被太阳晒得有点儿泛旧,司机师傅正蹲在车头擦玻璃,见我过来抬头笑:“姑娘是去陵园吧?快上车,还有五分钟就开了。”
班车的路线像条被揉皱又展开的绸带,沿着立汤路往北,先经过北七家镇的便民市场。司机师傅拧开广播,里面在放早间新闻,突然踩了脚轻刹:“要买菜的赶紧啊,就两分钟!”几个阿姨拎着菜篮子跳下去,又笑着跑回来,手里多了瓶冰红茶。过了小汤山,路两边的杨树就密起来,叶子在风里翻着绿浪,我想起外婆以前带我去摘槐花,她举着竹竿敲树枝,我在下面捡,槐花落在我衣领里,痒得我笑个不停。车窗外的景色慢慢变静,大概五十分钟后,陵园门口的石狮子突然闯进视线,鬃毛上沾着晨露,像刚睡醒的样子。
坐这趟班车得记着几个“小规矩”:得提前一天打电话预约,陵园电话是010-89685555,接通时阿姨会问“几位呀?几点到车站?”;要是赶上清明或者寒衣节,得提前三天约,不然车满了就得等下一班——上回清明我没约上,站在车站看着班车开走,司机师傅从窗口探出头喊:“明天早点儿来!”还有,别带太大的花圈,上回有个大爷扛着两米高的花圈,师傅皱着眉说:“后备箱放不下,咱们拆了包装行不?”大爷愣了愣,赶紧拆了纸壳,把花圈瓣儿拢在怀里,像抱着件易碎的宝贝。
车厢里总有些暖人的小片段。上回遇到个阿姨,手里攥着盒稻香村的枣泥糕,指甲盖儿上涂着淡粉色的甲油:“我妈以前就爱吃这个,每次坐班车我都买一盒,带到墓前掰两块——她活着的时候总说‘稻香村的枣泥糕,甜得正好’。”还有个小伙子,背着单反,镜头盖儿上挂着个小平安符:“我爸走得早,我想拍点儿陵园的照片,以后给我儿子看——看,你爷爷住的地方,树多绿,风多轻。”车厢里的空气里飘着枣泥香和淡淡的艾草味,没有人大声说话,可每一声咳嗽、每一次翻包的声音,都像在跟身边的人说:“我懂,我也有想找的人。”
下车的时候,司机师傅会站在车门边,扶着每个人的胳膊:“慢点儿,台阶滑。”我踩着青石板往陵园里走,风里飘来松针的味道,像外婆以前晒过的被子。其实坐班车去陵园,不是为了省那点儿油钱,是想跟着这趟车,慢慢把心里的思念捋顺——就像小时候跟着外婆去菜市场,她攥着我的手,一步一步走,从来不会急。
这趟班车每天都在跑,载着不同的人,往同一个地方去。它不像地铁那样快,不像出租车那样急,它像个守旧的老邻居,带着你穿过风,穿过树,穿过那些藏在岁月里的小细节,把你送到思念的终点。下次要是你要去炎黄陵园,不妨试试这趟班车——说不定你会遇到那个拎着枣泥糕的阿姨,说不定你会听到司机师傅的那句“慢点儿”,说不定你会在车厢里,闻到外婆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