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，我正踩着天堂公墓入口处的青石板往上走。石板缝里嵌着几株三叶草，叶片上的晨露还没干，像谁落在这儿的泪，却被风一吹，就闪着光滚进泥土里。路边的银杏叶刚开始黄，一片一片飘下来，落在我脚边，又被风卷起来，往墓园深处去了。
转过一道竹篱笆，眼前的景象让我停住脚步。第三排的墓碑前摆着一盆开得正艳的月季，红色花瓣沾着露水，碑上刻着"退休教师李淑兰，1947-2021，喜欢种月季"。旁边不远的小石碑更可爱，刻着"爱猫妞妞之墓"，下面一行小字是"2015-2023，最爱吃金枪鱼罐头"，墓前放着半罐没开封的金枪鱼和毛绒猫爪玩具。再往前是对夫妻合墓，黑色花岗岩上烫金的字写着"王建国&林秀芬，我们的旅行还没结束"，石台上铺着巴黎埃菲尔铁塔、日本樱花、西藏布达拉宫的明信片，每张背面都有"这次我替你去了"的字迹。
守墓的老张蹲在不远处扫落叶，竹扫帚"唰啦唰啦"扫过地面，手里还攥着把刚摘的茉莉花。"刚才有个小伙子来拜妈妈，说他妈以前最爱茉莉花，结果忘了带，我从后院摘了点给他。"老张的后院在陵园西北角，种着月季、茉莉、菊花，还有几株草莓，都是祭拜者留下的花种，他捡回来种下的。上周周末，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跟着爸爸给爷爷擦墓碑，踮着脚用湿巾擦"爷爷"两个字，爸爸说"你爷爷以前会做糖画，最会画小兔子"，小姑娘就掏出彩笔在墓碑右下角画了歪歪扭扭的糖画兔子。老张端着茶走过去，没拦着，反而蹲下来问"你爷爷的糖画甜吗"，小姑娘仰着头说"比冰淇淋还甜"，老张笑出眼角的皱纹。
傍晚我坐在陵园高处的石凳上，看夕阳把墓园染成金黄色。风里的桂香混着月季、茉莉的香，还有老张厨房飘来的粥香。不远处的墓前，老奶奶正剥橘子，把橘瓣放在碑前轻声说"老周，今天的橘子甜，你尝一口"，风掀起她的白发又落下，像老周以前帮她理头发的样子。我突然想起早上的三叶草、刻着故事的墓碑、老张的茉莉花，原来这里从不是冰冷的墓地，而是"另一个家"——那些爱的人换了个地方，守着我们的清晨傍晚，守着思念与牵挂，守着风里的桂香，守着每一次来看他们的脚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