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踩着天山陵园的青石板往上走。石阶缝里的青苔沾了晨露,踩上去有点滑,像踩着去年清明的雨。道旁的银杏叶落了一地,有的飘到墓碑顶,像给老人们盖了层浅黄的毯子——张爷爷的墓前就落了两片,他儿子蹲在那捡,说“爸生前爱收集银杏叶,要给归置到抽屉里”。

王阿婆的墓在第三排最里头,墓碑上嵌着张褪色的老照片:她穿蓝布衫,手里攥着把蒲扇,笑出满脸褶子。墓前总摆着半块桂花糕——儿媳妇说要留一口“热乎的”,阿婆生前最馋楼下早餐铺的桂花糕,总说“要刚蒸出来的,咬一口能爆糖汁儿”。旁边立着个陶制的向日葵,是小孙子幼儿园手工课做的,釉色早被风雨浸成了暗黄,却还朝着太阳的方向——“奶奶说过,向日葵跟着太阳走,就能找到回家的路”。

天山陵园墓地的陵墓-1

清晨的陵园最有“人气儿”。六点刚过,李伯就拎着塑料桶来了,桶里装着自家阳台种的薄荷,要给老战友的墓浇水。“老周生前爱喝薄荷茶,说能败火”,他蹲在那拔墓前的草,指节上还沾着菜园子的泥,“去年我种的薄荷长疯了,他肯定嫌我‘麻烦’,可麻烦点好,总比忘了强”。不远处的石凳上,穿校服的小姑娘正给语文老师的墓放作业本——“李老师生前说我作文写得像‘挤牙膏’,我这次拿了区奖,要让他先‘批’”。作业本摊开着,最后一页写着“老师,我终于会写‘思念’了,是薄荷茶的味儿,是银杏叶的形状”。

陈叔的墓在最高处,能看见远处的天山岚。他是个老茶客,每年清明,儿子都会泡杯新茶——用的是陈叔生前的紫砂杯,茶汤里飘着两片茶叶,“爸说茶要‘醒’,得等五分钟,这样味儿才醇”。中秋的时候,墓前会摆块五仁月饼,皮儿有点裂,“妈说要留着‘刚出炉的’,爸生前总嫌五仁太甜,可每次都吃半个”。风卷着月饼渣子飘起来,落在旁边的野菊花上,像撒了把碎糖。

最让我触动的是角落那座小墓。墓碑上的字很新,写着“小豆子,爸爸等你长大”——是个夭折的孩子,墓前摆着一排玩具车:挖掘机、消防车、警车,都是爸爸亲手拼的。“他生前爱拆玩具,说要当工程师”,男人蹲在那擦玩具上的灰,指腹蹭过挖掘机的履带,“昨天我拼了个新的,他肯定喜欢”。阳光穿过香樟树的缝隙,落在玩具车上,镀了层金,像孩子笑起来的眼睛。

日头慢慢升起来,风里的桂香更浓了。我站在陵园门口往回看,青石板上的银杏叶被风卷起来,飘向远处的山岚。那些陵墓不是冰冷的石头,是记忆的坐标——王阿婆的桂花糕、陈叔的紫砂杯、小豆子的玩具车,还有陶制的向日葵、学生的作业本,每一样都藏着热乎气儿。它们像一个个小灯,亮在风里,照见过去的时光,也暖着现在的日子。

下山的时候,碰到扫落叶的阿姨。她指着远处的陵墓说:“你看,那座墓的青苔又厚了点——去年我扫的时候,才刚盖过石阶缝儿。”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,那座墓前摆着束野菊花,花瓣上沾着晨露,像刚摘的。阿姨笑着说:“是隔壁小区的张姐放的,她妈生前爱养花,说野菊花‘有劲儿’,能活半个月。”

风裹着落叶飘过来,落在我脚边。我弯腰捡起来,银杏叶的脉络很清晰,像老人的掌纹。忽然想起王阿婆墓前的陶制向日葵——花瓣上有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