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八宝山,银杏叶铺了一地金黄,我沿着墓园的小径走,远远看见三号花坛区有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,正蹲在花池边,把一束小苍兰轻轻放在土埂上。她的针织手套沾着泥,指尖却仔细抚过叶片——那不是传统的墓碑区,而是八宝山人民公墓的花坛葬专区。风里飘着淡淡的桂香,混着泥土的腥气,倒比香火味更让人安心。
很多人对“花坛葬”的认知还停留在“环保”两个字上,其实它比想象中更有温度。跟管理员王姐聊的时候,她蹲在花坛边扒开一层土给我看:“你看,这层是专门的有机花肥,骨灰就混在里面,不会污染土壤。”每一片花坛都划分成整齐的小格子,每个格子对应一个逝者,种的花是家属选的——喜欢安静的选菊花,喜欢热闹的选月季,还有人选了薰衣草,说逝者生前爱喝薰衣草茶。“去年有个小伙子,给去世的妈妈选了绣球花,因为妈妈以前在阳台种了满满一盆绣球,夏天开得像云一样。”王姐擦了擦手,指了指不远处的花架,“你看,那株绣球就是他妈妈的,今年开了二十多朵,小伙子来的时候,坐在花架下哭了半天,说‘妈,你的花比去年还大’。”
说到大家最关心的价格,我特意去服务中心问了值班的李哥。他翻了翻价目表,说现在花坛葬的基础费用是1.8万元左右,包含三个部分:一是花坛的“专属种植位”(也就是那个小格子),还有土壤改良和环保处理的费用;二是前三年的花苗供应和日常维护——比如春天换花苗、夏天浇水除虫、冬天裹保温膜;三是一个嵌在花坛边缘的不锈钢铭牌,刻着逝者的名字和生卒年,不大,也就手掌那么大,刚好能放在两片叶子中间。“如果家属想加东西,比如定制一个陶制的小牌牌(刻上逝者喜欢的句子,爱种花的老周’),或者每年让我们帮忙给花施一次肥,这些是额外收费的,大概几百块钱。”李哥笑着补充,“其实大部分家属都不会额外加,他们说‘能看着花长大,就够了’。”
那天跟阿姨聊天,她摸了摸身边的月季株,说老伴生前是中学的生物老师,一辈子摆弄花草,退休后阳台全是他种的多肉和茉莉。“他走的时候说,别立碑,怪占地方的,不如把我种在花里。”阿姨从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罐,倒了点淘米水在土里,“这是我早上泡的,他以前就用淘米水浇花,说比化肥好。”风掀起她的外套衣角,露出里面的碎花衬衫,跟花坛里的月季倒很像。公墓的工作人员说,像阿姨这样的家属不少——有的是因为逝者喜欢自然,有的是想选一种更环保的方式,还有的是觉得“花每年都会开,比石头更有生气”。而且公墓会定期给家属发消息:“您家的月季开了,有空来看看”“最近要降温,我们给花架裹了保温层”,这些细节让“葬”这件事,少了点沉重,多了点温度。

其实我之前也犯过嘀咕:“花坛葬会不会太简单了?”直到看见阿姨蹲在花前的样子——她摸叶片的动作轻得像摸婴儿的脸,跟花说话的语气软得像春天的风:“老周,今天我带了小苍兰,你以前说这花香得像咱们结婚时的喜糖。”旁边有个小姑娘,蹲在另一株花前,把作业本摊在膝盖上,说:“奶奶,我这次数学考了98分,你看,卷子在这里。”风把作业本吹得哗哗响,小姑娘赶紧按住,抬头笑了笑,阳光正好落在她脸上,像奶奶的手在摸她的头。
离开的时候,我回头看了眼花坛区,阿姨还蹲在那里,身影融进金黄的银杏叶里。远处传来鸟鸣,花坛里的月季虽然谢了,但枝桠上还挂着几个小小的花苞——那是下一个春天的希望。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