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六点半的西直门公交枢纽,路灯刚揉着眼睛熄灭,站台上的梧桐叶还沾着夜的露。张阿姨把保温杯往怀里拢了拢,目光掠过德胜门西大街的车流——第三辆16路刚过去,接下来该等那班“长安园专线”了。她摸了摸包里的玻璃罐,里面装着老伴生前最爱的茉莉花茶,罐身还留着去年冬天她裹的毛线套。
六点四十,淡蓝色的班车准时拐进站台,车身上“长安园骨灰林专线”的字样被晨光照得发亮。司机老周推开车门,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笑:“张姨,今天来早了?”他接过张阿姨手里的布包,顺手扶了扶她的胳膊——这个动作他做了五年,从张姨第一次坐这班车送老伴入园开始。车厢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,是保洁阿姨早上刚摆的小盆栽,窗台上还放着几盒抽纸,盒身印着“小心路滑”的小字。第三排靠窗的位置还留着张姨的“专座”,垫着她去年冬天织的毛线垫,旁边的座位上,李叔正翻着一本旧相册,照片里的老太太扎着麻花辫,站在颐和园的昆明湖边笑。“昨天梦见她了,说想吃前门的炸糕,我带了两块。”李叔捏了捏塑料袋,油印子透过纸渗出来,像极了老太太生前沾着糖渣的围裙。
班车驶出市区,沿着圆明园西路往西北开。入秋的梧桐叶裹着金箔似的阳光,飘落在车窗上。王姐望着窗外的树影发呆,去年这时她还和女儿一起坐这班车,女儿手里举着刚买的糖葫芦,说“奶奶肯定喜欢这个甜”。现在女儿去了国外读书,她每周自己来,把糖葫芦换成了奶奶爱吃的蜜三刀,纸包里还裹着女儿从巴黎寄来的薰衣草香包。“前面要转弯了,扶好扶手。”老周的提醒像颗小石子,掉进车厢的安静里。清明的时候,这班车会加开三趟,站台上会挂起红色的指引牌,工作人员会举着喇叭喊“长安园专线在这里”,甚至会给常来的老乘客打电话:“李叔,清明那天早半小时,我在站台等你。”冬至的晚上,末班车会延迟到七点,老周会把车厢的灯调得软一些,让赶夜路的人能借着光整理手里的寒衣。
上个月,车厢里来了个穿连帽衫的年轻人,怀里抱着个相框,相框里的老人戴着鸭舌帽,笑得眼睛眯成线。他攥着相框的手在抖,指节泛着白。老周把车停稳,递过去一杯温温的蜂蜜水:“我儿子第一次来的时候,比你还慌,把花束都攥皱了。”他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本旧台账,翻到第三页:“你爷爷的位置在枫林区第三排,我带你找——去年我帮他摆过万寿菊,他说喜欢那颜色,像小时候种在院子里的向日葵。”年轻人接过水,喉咙动了动,终于说出第一句话:“我爷爷走前说,想坐一次我开的车,可我刚拿到驾照,他就……”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今天这车,算你开的。”车厢里的人都望着年轻人,有人递来一张湿纸巾,有人把自己带的菊花分出一朵——没人说话,可空气里的温度,比窗外的阳光更暖。

这辆车每天往返四趟,从清晨的市井烟火,到黄昏的郊野风凉。它路过圆明园的残荷,路过永丰基地的稻田,路过秋天的银杏海和冬天的雪线。它载着茉莉花茶的香,载着炸糕的甜,载着薰衣草的淡香,载着每一个人藏在心里的、没说出口的话。有人说它是“思念专线”,有人说它是“记忆巴士”,可老周觉得,它就是一辆普通的班车——载着活着的人,去见那些“住在风里”的人,然后再把他们带回烟火里。
傍晚五点,末班车驶回西直门。张阿姨把空了的玻璃罐放进包里,罐身沾着枫林区的泥土。老周擦了擦方向盘,望着后视镜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