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深时的万安公墓,像被揉碎的月光浸过——银杏叶铺成软乎乎的金毯,风一掀就漾起碎光的浪,桂香裹着湿润的水汽钻进来,连石阶缝里的三叶草都染了甜。我踩着银杏叶往上走,裤脚沾了细碎的桂瓣,转角处看见位穿藏青夹袄的阿姨,正蹲在墓碑前擦瓷像。瓷像上的老人戴着圆框眼镜,嘴角翘成小时候吃的棉花糖,阿姨用软布蘸着温水,擦得很慢,像在拂过爱人眼角的细纹。
"老周生前最嫌我毛躁,说擦东西要'轻着点,像摸小孙子的头'。"阿姨抬头看见我,笑出眼角的细纹,"你看这瓷像,擦了十年,还是跟他刚走时一样——眼睛亮得像当年追我时买的手电筒,嘴角的笑都没淡。"她指了指墓前的桂花糕,包装纸是前门大街的"桂香村",还带着温热,"他生前爱啃这个,说'桂香村的桂花糕,甜得能把舌头化了'。我每天早上六点去排队,刚出锅的,还热乎着就送过来。"墓碑旁边立着株月季,藤蔓缠上了碑顶,开着艳红的花,阿姨摸了摸花瓣:"这是他走前种的,说'等我走了,你看着花就像看着我'。今年开了三十六朵,我数了三遍——比去年多了五朵。"
沿着石阶往上走,遇到穿藏青制服的张师傅,正蹲在一棵雪松旁拔草。他的手套沾着泥,指节上有几道旧伤口:"我在这儿干了二十三年,见过太多故事。东边那排第三座墓,是位老教师,生前教了四十年语文,走的时候学生来了一百多个,把墓前的空地都摆满了鲜花。他女儿每年来,都带一本教案,说'爸,我今年教的班里有个学生,作文写得跟你当年一样好'。还有北边的李阿姨,老伴走了八年,她每天来这儿坐两个小时,带一杯茉莉花茶——那是老伴生前最爱喝的,她倒在纸杯里,放在墓前,说'老杨,茶温了,你喝'。"张师傅直起腰,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墓:"那是朱自清先生的墓,每年清明,都有学生来送《背影》的读后感,有的用铅笔写,有的用钢笔,有的还画了画——画着父亲翻月台买橘子的样子。上星期有个小学生,把自己折的纸鹤挂在墓碑上,说'朱爷爷,我读了你的文章,哭了三次'。"
我跟着张师傅走到墓园的深处,这里的树更密,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像有人在轻声说话。张师傅停在一座墓碑前,墓碑上刻着"戴望舒之墓",下面的小字是"雨巷诗人"。墓前摆着一把油纸伞,伞面是淡青色的,伞骨上挂着十几张便签纸,有的写着"撑着油纸伞,独自彷徨在悠长的雨巷",有的写着"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",还有的画着丁香花,笔触稚嫩却认真。"这把伞是去年一个大学生送的,"张师傅说,"他说'戴先生的诗陪我度过了最难过的高三,我想送他一把伞,让他在雨巷里不再孤单'。现在每天都有游客来挂便签,有的是学生,有的是上班族,有的是退休的老人——他们不一定认识戴先生,但都记得那句'丁香一样的姑娘'。"

站在墓园的高处往下看,西山的轮廓在雾里泛着淡蓝,银杏叶的金、桂树的绿、月季的红,像给大地铺了层花毯。张师傅指着远处的围墙:"有人问我,'万安的永久墓位真的能永久吗?'我告诉他,万安是国有公墓,按照国家政策,墓位的使用权是有保障的。但更重要的是,这里的'永久',从来不是石头的永久,是人心的永久——你看那棵银杏,是1953年种的,现在已经有三层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