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末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温泉墓园的铁门口。朱红色门柱爬着半黄半绿的常春藤,像揉碎的秋粘在上面。管理员陈叔端着搪瓷杯出来,杯口冒着热气:“姑娘第一次来?先喝口温水,里面路软,踩落叶慢着点。

捧着温水往里走,脚下碎石路铺得缓,每一步都踩着水杉叶——针状的叶子干了像浅褐羽毛,风一吹就飘起来,落在我鞋尖。路两旁桂树还剩几簇花,细小金黄飘到手背,像谁偷偷塞了颗糖。转过弯,看见王阿姨蹲在墓碑前擦照片,戴老花镜,抹布是淡粉色,擦得慢极了,像抚孩子头发。“我家老周在第三排,生前爱钓鱼。”她抬头笑,眼角皱纹藏着桂香,“这里风比别处软,昨天有小丫头来放《晴天》,说她妈爱听周杰伦。”

温泉墓园墓地评论-1

走到松竹亭听见叮咚水声,循声找去是个泉眼,清冽水从石缝冒出来汇进小池,池边青石板摆着石凳。有穿藏蓝外套的老人坐在那,腿上放本《读者》,旁边摆支粉色月季。“老伴儿生前开便利店,爱摆月季。”他摸了摸月季花瓣,“我每周来,带一支,她要是看见,肯定嫌我买贵了。”风掀起他衣角,月季晃了晃,像在点头。

第五排有块米白大理石墓碑,刻着“爱喝珍珠奶茶的小丫头”,旁边拍立得里扎羊角辫的姑娘沾着奶渍笑。墓碑前摆三杯“一点点”奶茶,杯套还新。保洁阿姨说:“这是陈叔侄女,去年夏天走的,才22岁。她爸妈每星期来,带三杯,一杯给她,一杯给陈叔,一杯给流浪猫——丫头生前总喂猫。”我蹲下来,看见土里冒出三叶草,叶片沾着水珠,像泪又像笑。

天快黑时准备离开,陈叔塞给我一把野菊:“姑娘带回去插瓶,这花耐放。”走到门口回头望,夕阳把墓园染成金红,水杉影子像温柔手臂环着墓碑。风里还飘着桂香、奶茶甜、泉水清。想起陈叔的话:“有人说墓园是死亡终点,可我觉得是思念起点。那些人不是来哭的,是来‘赴约’——再坐会儿,再聊会儿,再陪他喝杯奶茶,再带朵花。”

是啊,温泉墓园的“温”从不是泉水温度。是王阿姨擦照片的温柔,是老人带月季的执着,是小丫头的奶茶香,是陈叔的野菊,是每块墓碑上的“小丫头”“老周”——那些不是冰冷名字,是活着的记忆,是温暖牵挂。风又吹过来,野菊香气钻进鼻子,忽然觉得这里不是墓园,是座“带着记忆的花园”。每块墓碑都是一朵花,每阵风吹着问候,每滴泉水都是思念的泪,落在土里,等下一个春天开出花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