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风裹着桂香钻进衣领时,我正站在金山陵园的石径上,看晨雾顺着松枝往下滴——这是母亲去世后的第三个清明,也是我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安放她的地方。

陵园的路是青石板铺的,走得久了,缝隙里藏着深绿的青苔,像谁在石缝里绣了小朵的花。路两旁的香樟长得比围墙还高,枝叶交叠成绿伞,把阳光筛成碎金洒在地上。母亲的墓碑在第三层台地,旁边是棵老桂树,去年我埋了把桂花籽在土里,今年居然发了芽——陵园的李师傅蹲在旁边摸了摸芽尖,说“这土是山上腐叶积了几十年的,比城里的花肥还养人”。我看着那两瓣嫩黄的小叶子,忽然想起母亲生前种的太阳花,也是这样卷着边,像刚睡醒的孩子揉眼睛。

金山陵园墓地评论-1

上星期下暴雨,我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,总担心母亲的墓碑被雨水冲歪。抱着试试的心态,我拨通了陵园的值班电话,接电话的正好是李师傅。他说“姑娘你别急,我现在就去看看”,二十分钟后发来一段视频:母亲的墓碑前盖着块蓝塑料布,是他从值班室抽屉里翻出来的,雨水顺着布角流成细条,墓碑上“慈母爱子”的刻字还干干净净的。末了他补了句“我把周围的土培高了点,积水不会漫上来”,声音里带着点跟邻居聊天的热乎气,倒让我鼻子发酸——原来有人把你的牵挂,当成了自己的事。

清明那天我去得早,陵园的大门口摆着两张长桌,上面放着不锈钢保温桶和一筐菊花。负责接待的阿姨笑着递来一杯姜茶:“姑娘喝口热的,早上风凉。”旁边有位穿藏青外套的阿姨,正蹲在老伴的墓碑前摆橘子,见我在擦母亲的照片,递来一张湿巾:“这是我女儿从日本带的,擦照片不花。”她告诉我,自己每周都来,有时候带块东坡肉,有时候带盒稻香村的枣泥糕,“老周生前爱吃甜的,我每次都多带点,说不定他能闻着味儿”。不远处有个小伙子,正举着个小音响给爷爷放京剧,《空城计》的调子飘过来,有位拄拐杖的老爷爷听见了,跟着哼两句“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”,声音里带着点跑调的可爱。

昨天我又去了陵园,看见李师傅在给那棵桂花芽浇水。他说“这芽长得快,过两年就能开花了”,水壶里的水顺着壶嘴流进土里,洇出个小湿圈。我蹲下来帮他扶着树苗,他忽然说“上次你带的桂花糕,我闻着味儿都觉得甜——你妈妈肯定爱啃这种软乎乎的东西”。风里刚好飘来老桂树的香,是那种浓得化不开的甜,像母亲生前熬的桂花糖藕。我抬头看天,天上的云像被揉碎的棉絮,软得像母亲的手。

金山陵园墓地评论-2

以前我总觉得,陵园该是冷的、静的,是藏着悲伤的地方。可在金山陵园待得久了,才发现这里的空气里没有冷气——青石板的青苔是活的,香樟的叶子是动的,李师傅的热乎气是暖的,连其他家属的聊天声,都像在小区凉亭里唠家常。这里不是“墓地”,是个藏着想念的院子:你可以埋把桂花籽在土里,可以带块母亲爱吃的桂花糕,可以和旁边的阿姨分享橘子,可以听小伙子放的京剧——所有的想念,都变成了风里的桂香、土里的芽、人与人之间的热乎气。

离开的时候,我把母亲的照片擦得锃亮。风一吹,桂花芽的叶子晃了晃,像母亲在跟我挥手。远处传来李师傅的声音:“姑娘下次来,带点桂花糕啊!”我笑着应了,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里——原来最好的安放,从来不是把亲人锁在冰冷的石头里,而是让他们的味道、他们的温度,继续留在你的日子里,留在这个有桂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