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末的风裹着松针的香气往山坳里钻时,我顺着密关路摸到了九公山长城纪念林的入口。在此之前,我只听说这里的树葬区能望到长城的烽火台,直到踩上铺满松针的步道,才真正懂了“把生命还给自然”的意思。
九公山的位置其实很好找——从京承高速13号出口出来,往密云水库方向转密关路,大概二十分钟车程就能钻进这片被长城环抱的山林。沿途会经过几个种满樱桃树的村庄,山弯里偶尔露出一截青灰色的长城墙基,像在给路人指方向。等看到路口那座刻着“九公山长城纪念林”的石牌坊,就算到了。进了门再往山上走两百米,树葬区的指示牌就立在步道旁,旁边的野蔷薇开得正好,粉花瓣落进石阶缝里,倒像是提前铺好的问候。
树葬区的价格藏在每棵树的年轮里。负责引导的工作人员说,这里的树葬位都是“一树一位”,选什么树,就相当于给想念选了个生长的模样。侧柏是最常见的,树形挺拔,耐旱好活,树葬位大多在八千到一万二;银杏因为叶子像小扇子,秋天会染成金黄,价格要高些,大概一万五到两万五;国槐更少见,树形舒展,适合喜欢“枝繁叶茂”的人,价格在两万到三万之间。我蹲在一棵侧柏旁边看,树牌上刻着“先父陈良生之位”,下面还有一行小字“2021年春种,今年新抽了三根枝”——原来每棵树的成长都会被记下来,像给故人写的日记。
比起价格,更让人安心的是这里的“活”。树葬区不是冷冰冰的排列,而是顺着山势铺展开的:向阳的坡地种银杏,背风的凹处种侧柏,每棵树之间留着足够的空隙,既不拥挤,也能让阳光漏下来。站在最高处的银杏树下往南望,能清楚看到慕田峪长城的第三座烽火台,风一吹,长城的轮廓和树影叠在一起,倒像是故人站在城墙上,对着树下的人笑。工作人员说,这里的树都是专人养护的,春天浇返青水,秋天施有机肥,连修剪枝叶都要顺着树的自然形态来——“不是我们养树,是树在养我们的想念”。

有位阿姨蹲在她先生的树前,用手帕擦树牌上的灰尘。她选的是棵国槐,树干已经有碗口粗,枝叶铺成一把绿伞。“去年这时候,这树才到我肩膀,”阿姨摸着树干说,“今年都能给我遮太阳了。”她从布包里掏出个小玻璃罐,把里面的桂花蜜倒在树坑里——那是先生生前最爱的。风把蜜香吹起来,裹着槐花香往远处飘,飘过长城的烽火台,飘进山坳里的云里。

走的时候,山门口的便利店老板笑着跟我打招呼:“下次来早点儿,四月底樱花开,树葬区的樱树能开成云。”我望着山上的树影,忽然觉得九公山的树葬不是终点,是另一种开始——把想念种在土里,等它长成风里的问候,长成长城脚下的新绿,长成每一个春天都能赴约的期待。
其实关于九公山的树葬,最动人的从来不是价格数字,是站在树下时,风穿过枝叶的声音,像故人在说“我在这儿呢”;是每年春天,新抽的嫩芽里,藏着去年没说出口的“想你”;是长城脚下的土地,把离别变成了“下次见”的约定——毕竟,树会长大,想念也会。





